“行李箱放后面吧,”季楠从车上下来,朝他走了两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伸手想要帮杨重镜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但还没碰到就被不动声色地躲开。
杨重镜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唇角挂了点官方的笑,只说:“好。”
他话很少,在季楠面前,这几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几句。表面上服从,但语气又淡漠,好像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他一个字都不想和季楠多说。
季楠顿在空中的手指轻蜷,眼睫细微地抖动两下,收回了手。
他嘴角扯了扯,想要尽量表现得轻松一点,不让失落溢出来,影响杨重镜的心情。
“王叔,开车吧。”等杨重镜关上车门,季楠才将视线挪向驾驶座上的司机,低声吩咐。
他嗓子还是不太舒服,在这样潮湿的夜晚里,更透出几分脆弱来。
杨重镜刷手机的指尖在听到季楠说话的瞬间一顿,还是不受控地分出神,想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一个感冒还拖拖拉拉的没有好。
车厢里很安静,除了呼吸声和季楠时不时努力压抑的咳嗽声,再无其他。
但杨重镜还是觉得烦,那股烦躁从心脏蔓延,抓心挠肺的,怎么都不得劲。
他到底没有忍住,终于在季楠再一次别过头咳嗽的时候,摁灭了手机,转头看向捂着嘴轻声咳嗽的季楠。
“你感冒是又严重了吗?”杨重镜声音冷淡,面色掩在一片黑暗中,让人分辨不出其中情绪:“药不管用吗?”
季楠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咽了口口水,才抬起眼,和杨重镜对视。
他轻声解释:“可能是最近天气不太好。”
“和天气有什么关系,”杨重镜食指敲了下手机屏幕,指尖相触时发出一声响:“是因为没有按时吃药,或者没有吃饭,没有好好休息吧。”
雨砸在车窗上,这是又下起来了。
季楠有些惊奇地在这句话里听到愤怒,他撩起眼皮,无法抑制地颤了颤。
车开过路灯处,光亮从窗户透进来,照亮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里,季楠看见自己在杨重镜眼眸中的倒影。
他唇微微张开,发出一片无声,最后只吐出一句近乎苍白的“抱歉”。
司机耳朵灵光,他仰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季楠微微低着头,用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姿态,和身侧的男人说“抱歉”。
哪怕是还生着病,声音嘶哑,司机却还是无端觉得,今天的季楠,身上透露着鲜活。
第14章 “妹妹当然比我重要。”
“你要去干嘛?”季楠刚在高铁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见杨重镜挽起衣袖,低着头往外走。
杨重镜有些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再一次告诉自己,面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前男友,更是他的领导。面对领导的时候不能无视,要把态度放好。所以即使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还是张开唇,说:“去看看有没有热水。”
“哦。”季楠点点头,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看上去有种和长相违和的乖巧。
杨重镜眸子暗了暗,移开视线,转身走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会认为这样的季楠可爱。
一头披着羊皮的狼,骗完情感,还要化身资本家剥削自己的劳动力,大晚上不能睡觉,陪着他一起赶行程。
商务车厢的人不多,杨重镜很快找到饮水机,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上面的红色指示灯暗下,才从旁边拿起两个一次性水杯叠在一起,接了大半杯开水。
回去的时候季楠正在看电脑,屏幕的光打到他的脸上,照得更加白。
杨重镜没打断他,只将那杯水放在桌面,然后回过身,拉开书包的拉链,在里面翻找出几包药。
季楠竖起耳朵,心思早就不在工作上,偷偷听着旁边杨重镜发出的动静,试图通过声音来判断对方在做些什么。
然而并不用猜,因为下一秒,杨重镜就把泡好的药放在了他面前。
“有点烫,先放一会儿。”杨重镜说这话的时候没把眼神落在季楠身上,只是自顾自地讲,好像这样,就可以表现出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顿了顿,又道:“之前买的,不介意的话,你就喝一点。”
解释的不如不解释,杨重镜说完就懊恼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谢谢。”季楠抿着嘴,眸子些许亮,想要伸手去握,还没碰到就被杨重镜拦下。
“挺烫的。”杨重镜说。
季楠“啊”了一声,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很熟悉的音乐声,季楠记得,是杨重镜的手机铃声。
他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因为这通电话再次低落下去,季楠垂在大腿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嵌入座椅的皮,凹下去几个弧形的指甲印。
季楠不易察觉地打量着发出声响的手机,在心里默默祈祷,杨重镜不会选择接起那通电话。
但事与愿违,杨重镜垂眸看了一眼,随后站起身,稍稍走远几步,捂着手机听筒,接通了电话。
又是这样,季楠咬着嘴,睫毛颤动着,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没让自己的眼神暴露出去。他想,又是这通电话,总是在他要和杨重镜好不容易有一点交流的时候来临,像是卡准了时机。
“公司有点事,我不在家。”季楠听见杨重镜压低声音说:“应该过几天就会回来……到时候给你发消息,好。”
“这么晚了,是家里人吗?”季楠仰起头,左手背在身后,在看不见的地方暗自使劲,掌心被掐的泛白,随后又蔓延开浓郁的红。
杨重镜走过来的脚步顿了顿,他坐到季楠对面,闻言将目光从手机挪到他脸上,说:“嗯。”
季楠被这一句冷淡的回应堵得说不出话,话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连吞咽都觉得疼。他嚅嗫两下唇,伸出舌头很轻地舔了一下,不自觉地伸出手,捧起那杯杨重镜给他泡的药。
水温隔着两层纸杯透到掌心,还是有些烫手,但季楠低着眼,像是完全没有知觉。
他不知道说什么,所以选择沉默,一时之间氛围有些尴尬,空气都是僵持的。杨重镜回完消息,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指尖轻微地停顿,看见季楠眼神盯着电脑,小口小口地抿着药,倒不像是在喝药,而是在品茶。
杨重镜拧了下眉,觉得奇怪。即使他并不想承认,但客观上,他的确清楚地记得,季楠明明怕苦,从前喝一口苦的都需要哄上半天,娇气得要命。
什么时候会像这样,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好似喝进嘴里的是无滋无味的白开水。
“是我妹妹。”杨重镜猛地开口,从嘴里吐出这样一句话,打破了空气中蔓延的死寂。他摁关手机电源键,闭了下酸涩的眼,补充道:“上次医院那次也是她,因为一些事情,所以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季楠冷白的十指骤然收紧,致使纸杯都微微凹陷,被捏的变了形。
“让你一个人回去,不好意思。”杨重镜嘴角带着点歉意的微笑,说:“那么晚了,天气也不太好,是我没考虑周全。”
“没有,”季楠心跳得很快,几乎要蹦出来,一下一下的,随着呼吸而起伏。他觉得丢人,所以低下头,掩饰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声音闷闷的,还带着感冒的沙哑:“你很好。”
“你不用解释的,”季楠话音卡在喉咙里,像在思索该怎么表达更加准确:“我生病和你又没有关系,肯定是妹妹重要一些。”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太过捻酸吃醋,听来阴阳怪气,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
杨重镜幅度不大地挑了下眉,眼神没太大起伏,只是看着季楠。
季楠硬着头皮,试图为自己辩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辩驳收效甚微,杨重镜的神情看着并不太像相信。季楠于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前爱吃醋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这一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好。
如果还是恋爱时候,这大概还能称得上一句情趣。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杨重镜没有对他恶语相向就已经足够他感恩戴德,哪里轮得到他来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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