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树木自身前唰唰掠过,林载川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警车在道路上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眼底清晰地倒映出每一辆车被他超越时的影子。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黑三角地带,在路上联系当地的公安以及交通部门,“马上定位浮FB5700这辆车的位置,半小时前最后出现在燕回巢会所附近,然后向西边路口驶入,是一辆黑色宾利汽车——我需要尽快确定这辆车的位置。”
配合市公安局的工作,派出所、交通、甚至城管部门的人都集体出动,对那辆宾利车有可能出现的区域进行了快速的地毯式搜索,借着卫星定位信号的帮助,一路向西平推挤压,很快就到了秦齐找到的那个破旧的巷子。
还没有走进巷口,就已经能闻到明显的血腥味。
林载川面色沉凝大步流星走入巷子,衣摆被风吹的猎猎鼓起,几个民警和小城管一路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转过一个路口,胡同里的画面没有任何缓冲地、毫无征兆地直直撞进他们的眼球。
“卧槽!”一个城管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脚步一下就不动了。
——那简直是灾难级的案发现场,地上,血迹滴滴答答蔓延了一路,墙面上,泼了半面墙的鲜血,那弧线一看就是从大动脉里喷出来的。
这起命案发生一定没有多久,所以血液甚至还没来得及干涸!
最惊悚的是,地上还躺着一具男性尸体,充血的眼球直勾勾盯着他们,那画面让这炎热的六月天下,所有人遍体生寒。
那具尸体已经僵硬了,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皮肤石灰似的惨白,双手仍然还保持着紧紧扼住什么的形状——那是他临死前还在掐着一个人的脖子,死后都不肯松手。
他浑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被干净利落一刀割喉,血液流尽而死。
“呕——”
那城管只是一个整天跟大爷大妈因为摆地摊吵架的苦逼小碎催,第一次直击命案现场,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晕血,抱着一棵光秃秃的树干吐了起来。
那些人毕竟不是专业的刑警,人群不约而同在巷口止步,只有林载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那张从来温和平静的脸上,此时神情几乎冻结了。
他在尸体的身旁慢慢蹲下来。
那尸体阴森森地瞪着他,眼里好像还残存着他生前所见最后一人的身影。
林载川垂目观察审视着这具男性尸体,然后从他布满皮肤组织的鲜红指甲缝里,轻轻拿起了一根卷曲的、乌黑的长发。
那是信宿的头发。
……那是曾经在他的指缝间摩挲过无数次的发丝,林载川甚至不需要二次确认。
这是信宿的头发。
那一分钟的时间里,林载川的思绪白茫茫一片,半晌,一个念头从他的心里突兀地浮起来。
那像是命运落在他们身上荒谬而恶毒的伏笔,好像他们注定要错过什么。
信宿……信宿当时就在那辆车上。
如果他早一点经过那个路口、如果有一辆汽车愿意让行,如果他再晚一分钟接到贺争的电话、如果他没有在那个路口回头……
他或许。
或许就能追得上这辆车。
或许就来得及。
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林载川的心脏陡然一阵痉挛,那是连痛彻心扉都不足以形容的痛楚,他无法抵抗,只能用力握紧了手心里的那一根柔软而脆弱的发丝,那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林载川想:
信宿去哪里了?
这些血……
有多少是属于信宿的。
他伤的重不重、哪里受了伤。
他还……他还活着吗?
一个派出所的民警瞻前顾后地迟疑走过来,他看到林支队长单膝跪在地上,眼睫低垂着,怔怔地盯着手心里一根有些过长的乌黑头发发呆。
他看到林载川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下去什么。
但紧接着,一缕鲜红的血丝从他苍白的唇边滑落下来。
那民警大惊失色,失声道:“林支队!”
林载川将那根发丝握在手心里,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慢慢站了起来,目光跟随着动作向上平移,尸体的前方不远处就停放着一辆灰色宾利车。
林载川抬步走过去。
车里有一个极具分量的车载灭火器,上面有一团磕碰过人体留下的血迹,还有一捆被扔在车厢底部的绳子。
后车座里面明显是蜷缩过一个人,三个座位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连成了一线,勾勒出一道人形的轮廓。
林载川的瞳孔轻轻颤了颤。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坐垫,沾上了一些还没有完全干涸的血迹。
林载川的手指蜷缩起来,整个手心压在了座位上,他向下低着头,劲瘦的脊背似乎难以承受某种过于沉重的重量,以至于一时无法抬起。
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一幅连续的画面——
信宿回到车上,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偷袭,用灭火器从后砸晕,又用绳子勒住了脖颈,凶手把他放到了后车座上,开着宾利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小巷口,准备杀人抛尸。
但这个时候信宿醒了过来,或许故意说了什么激怒了凶手、又或许跟他周旋拖延时间,而后找机会将凶手一刀割喉。
但他一定不是自己离开的,这里还有属于第三个人的脚印。
……他恐怕已经没有办法自己离开了。
他任由自己倒在血泊里。
林载川吸了一口气,一股滚烫的血腥味再次从喉间蔓延上来,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双手剧烈攥紧、翻搅,翻天覆地。
旁边的民警看他伏在车里许久没有任何动作,上前询问了一句,“……林支队?”
这句话仿佛倏然打碎了一个噩梦,林载川终于能从那个血色弥漫的场景中挣脱出来,他转过头,那张俊秀温雅的脸庞没有任何血色的冷白,把那民警实实在在吓了一大跳。
那民警底气不足道:“林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让他们不必进来,市局刑侦队的人马上就会过来接手现场。”林载川的声音比方才低了许多,也更加沙哑,“辛苦各位,请回吧。”
林载川等待刑侦队的同事赶过来,在现场捡到了一把被血完全埋没的刀片。
这是信宿的刀。
在几个月前,他还坐在卧室的床上,手里把玩着薄薄的刀片,挑眉看着自己,兴致勃勃要教他怎么玩刀。
而现在,物是人非。
林载川靠在车身上,闭上了眼睛。
“我的妈呀!”
十分钟后,章斐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打破了巷口的宁静,“这什么恐怖片现场!”
其他人都一脸同款震惊,不知道林载川是怎么凭借一个张同济的车牌号就找到了一个案发现场。
现勘的同事穿着塑料脚套走了过来。
林载川轻轻道,“把这个人的尸体带回市局,检测他指甲缝隙中皮肤组织的dna信息,如果跟信宿完全吻合……这起案子就不必查下去了。”
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林载川已经离开了现场。
章斐慢慢低下头去,望着地面上的血迹,突然悚然一惊。
“这些……不会是信宿的吧。”
林载川开车来到燕回巢对面的路口。
那辆宾利车停放的位置……是一家地下酒吧。
林载川打开车门,下车。
他在酒吧的门前停顿一秒,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下午三点,一位客人走进了地下酒吧。
他的气质跟四周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穿着一身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是很简单干练的装扮。
但不知为何,远远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正在吧台后面百无聊赖擦擦着玻璃杯的酒保蓦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来者不善。
果然,那人进门后径直走到吧台前,第一句话便是,“市局办案。”
被警察毫无征兆地贴脸放大,酒保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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