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吸食毒品,都对身体造成的危害都是不可逆转的,就算后期能戒断,已经受到损伤的系统也再难以补救,寿命也会随之大幅度缩减。”
“毒品这东西啊,就是色泽艳丽的毒苹果,半点都沾不得,可总是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去尝试。”那法医感叹道,“都说这玩意儿能戒,我那次去戒毒所接人,里面那画面就跟人间地狱一样,从里面走出去的人,99%都被再次送了回来,还有剩下的1%,复吸以后死在了外面,一万个人里能有一个戒断成功就是奇迹了。”
“哦,有点扯远了,只从尸检报告来说的话,死因………林队?”女法医说着,话音突然顿了顿,她看到他们支队长的脸色有些说不出的苍白,甚至到了非常难看的程度。
林载川不可避免地想到信宿。
除了凝血功能和免疫系统遭受到损伤之外,海洛因还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被强制注射毒品那么长时间,最后他又是怎么一个人戒断的呢?
他还能……
平平安安地活多久呢。
林载川又想。
一个精神坚定顽强到能够跟毒品抗衡厮杀并且取得胜利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滑落深渊?
他怎么可能会是在屠龙后变成恶龙的那个人?
林载川微微站定,从那几乎令人心生惶恐的猜想中回过神,神情平静道:“还有其他异常的情况吗?”
法医摇了摇头,“只从尸体语言的话,我们无法判断他的死因,因为他的任何器官都已经足以导致这个人的死亡,换句话说,他就算今天没有死,也会在最近这段时间死在另外某个地方。”
林载川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单手抵在下颌上,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很奇怪。
死者的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乍一看好像就是一个瘾君子吸毒成性,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了一团腐败的烂肉,亲手导致了一场慢性死亡。
可他却出现在“黑三角”这样不太平的地方。
楼下刑侦队办公室出奇的……热闹。
小小的房间里,到案发现场的人和没到现场的各自为营,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去现场接受过尸臭气味正面冲击的刑警已经有点生无可恋地习惯了,而没去现场的几个倒霉蛋被臭气熏天的味道挤在角落里抱团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贺争在办公室里来回晃悠,“如果是故意杀人,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把尸体扔到大街上不管吧,起码也抛尸到一个人烟荒芜的地方,才不容易被发现。”
“这可不敢确定,凶手可能是知道自己的作案手法天衣无缝,警察查不到什么,所以才欲盖弥彰呢。”
“也有可能是一起纯粹的自然死亡案件,听法医处那实习小妹妹说尸体解剖的时候都捞不起来一个完整的器官,尤其是肝脏一碰都散成汤了……所以说我一点都不同情吸毒的人。”
“同志们!有新情况了!”
“林队,咱们技术人员打开了死者身上随身携带的手机——”
章斐噔噔噔跑到楼上,抱着她的平板语速飞快道,“死者身份确定了!李修义,三十八岁,未婚,他是外省人,父母都在外省生活,来到浮岫后一直没有固定工作,没有稳定收入来源,家住在案发巷口身后的乐业小区。”
听到这里,林载川察觉到了明显的矛盾。
——没有收入来源,死者这么多年吸毒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他平日里又在做什么维持生计?
章斐道:“郑副队已经带人去他家里附近打听情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林载川微一点头:“尽快确定死者当天的行动轨迹以及全部社会关系,尤其要调查清楚,那些毒品的卖家是什么来路。”
他思索片刻,又道:“再帮我去通知缉毒支队,让他们随时准备协助调查办案。”
无论这个李修义是自然死亡还是被人杀害,毒品的来源是一定要追查下去的,这起案子后续还需要缉毒支队那边一同展开调查。
“是!”
章斐去了一趟隔壁,半小时后,又带了一条新的线索回来,“林队,咱们技术部的同事刚刚对李修义近半年来的通话数据进行了统计分析,然后发现死者生前跟一个电话号码有密切往来,并且确定了这个电话号码归属者的身份。”
“号主叫韩学梁,四十六岁男性,目前在黑三角的一家娱乐会所工作。”
十分钟后,林载川开车前往黑三角地带,在“燕回巢”娱乐会所门口停下。
他坐在车里,转过头打量会所外部建筑,而后推门下车,单手插进裤子口袋,大步走进了会所。
同一时间,仅仅间隔两条街道的距离,燕回巢会所对面,一辆四百多万的宾利缓缓停下,停在了一家地下酒吧的停车区内。
信宿脸上带着一只黑色口罩,推开车门面无表情从车上走了下来。
——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下午刚开业还没多少客人,酒吧里只有三三两两的顾客,信宿稍微低下头,一路径直走进包厢,路过吧台的时候随手拎了一瓶啤酒。
秦齐手上调酒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酒保,示意他照看前台的情况,然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信宿进了后台包厢。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房间,信宿坐到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手腕被那瓶啤酒压的低垂下去,与白皙手背勾出一道下落的弧线。
房间里昏暗的光线落在那张冷淡俊美的脸庞上,信宿嗓音淡淡开口,“什么事?”
“——昨天裴济不是说了让你这段时间不要喝酒,还这么明目张胆,”秦齐在信宿的死亡注视下把他手里的啤酒拿了过来,说起了这次跟他见面的正事,“根据我们从霜降内部得到的消息,陈七跟对面娱乐城的那位老板,最近有一笔大生意要谈,五百万,不是小数目。”
顿了顿,秦齐看着他轻声询问道:“需要我们插手把那批货截下来吗?”
听到他的话,信宿微微垂了下眼睛,眉眼间温度冰冷。
那么多年,这样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张同济说,信宿需要非常多非常多的钱,一年从账户里支出的钱至少十个亿,这句话说的没错。
这些钱甚至还不够。
无论怎么破坏霜降的毒品交易,都有可能暴露信宿的身份、引起其他成员的怀疑,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让人伪装成买家,用钱把他们手里的货买过来,避免蓝烟大量流入市场。
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霜降价值近百亿的货都在信宿的手里,那几乎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所以那时信宿才会选择跟张同济合作,因为只有张同济愿意跟他按收入比例分成,并且开出了足够的价码。
想要找到一个能够长期稳定的合作伙伴,对当时的少年阎王来说还很困难,他没有太多的选择。
而秦齐就是信宿手里那条不为人知的“暗线”,他一手培养出了不少“买家”,跟霜降成员进行毒品交易,他当然知道信宿为此都做了什么。
秦齐活了将近四十年,从来没有由衷的佩服乃至于敬畏什么人。
信宿是唯一一个。
即便不是上级警方的要求,他也心甘情愿为了这个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已经把他所能做到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极致。
秦齐简直无法想象,那重量以吨计、价值以亿计的蓝烟,如果流入浮岫市场,会残害多少条无辜的生命、荼毒多少原本自由的灵魂,会有多少人被蓝烟裹挟一生。
那些人或许跟信宿素不相识,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见面,或许连萍水相逢的缘分都没有——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与怎样的摧毁擦肩而过。
可信宿还是在不为人知地、十年如一日地做着这件事。
秦齐甚至觉得,信宿身上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否则他无法理解,一个普通平凡的人怎么会为了那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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