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们是不舍得扔旧的,能将就着开,就继续将就着,哪儿坏了自己能搞搞掰掰就自己弄。
交警调了监控,是在过马路时三轮车突然停了,大概是线路老旧出了故障,然后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大货车碾过。
那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我整夜整夜地想,如果我把尊严丢得更彻底一点,从一开始就接受了沈括的钱,这一生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我不需要拼命地加班攒钱,爸妈会早早就住上大房子,知道我很有钱,不会再省钱,不会辛苦了一辈子还这样痛苦地离开。
我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我以为自己不用沈括的钱,就可以不把自己当做被包养的,就可以和那些男孩不一样,就可以自欺欺人我们是相爱的情侣。
我想给自己留最后一点尊严,可是有什么用。
从我第一次知道沈括会和别人在一起但没有离开的时候,我就没有尊严了。
我努力挣钱为了什么,从大一老师就看出来我不是学计算机的料,他说你写诗很好啊,为什么不去学文学。
因为不挣钱。
如果我早早肯拆净自己的骨头,被沈括资助,我是不是就能去追求自己的热爱,而如今我每天都有改不完的bug,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时间能耐心地看完一本书。
可最后我的努力是什么结果。
工作一无所成,也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我就像一个笑话,自甘堕落地跟着沈括,却又强撑着最后一点尊严自我感动。
我的一生都如此拧巴。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甚至我自己都不敢承认,我深爱我的家人,可我没有把家当过自己的港湾,很多时候我更觉得那是我要一生背在肩上的责任。
我其实一点也不善良。
我总有理由回家的时间少,挣钱挣钱挣钱。
但其实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
家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我的压力来源。
我在学校可以自欺欺人我们都是同学,我自己挣的钱让自己像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样,完全可以做到。
我就可以自欺欺人,我从那里飞出来了。
但只要回到家,我就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爸爸还是在抽劣质的烟,妈妈每天都要因为这个和他发生争吵。
爸爸吃饭总要喝一杯,妈妈也会跟他埋怨。
我当然也不喜欢爸爸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但我没法开口劝他,妈妈或许不懂爸爸心底的难过是什么,但我大概知道。
一个男人在最该壮年的时候失去了劳动力,成了家里的拖累,这种苦闷是说不出口的,何况爸爸在出事前也是村里的才俊,一下子跌到泥里,像个废人一样,这一生还有什么盼头,也就最后这么一点排解了。
我能明白这种最无力的苦闷,但我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也许他们已经早就习惯每天因此而产生的磕绊,但每一句落在我心里都是鞭刑,在不停斥责我为何如此无用,还在让家人过这种日子,让我觉得自己在外开心的每一秒都是罪过。
爸爸早年也是出去做生意挣过钱的,算是村里见过点市面的,后来每年过年亲戚坐在一起,我一定能听见他和别人讲当年的经历,说在酒局上吃过的那个燕翅鲍多稀罕,反复说。
或许村子里大家都这样,但我每每听到心里都苦涩难言,我没钱给他们多买些,这么多年了,还在吹当年的那一只。
我没本事,可我又嫌弃他们吹嘘的样子,我也想天真善良,我也想即使贫贱也乐在其中,可我做不到,我是扭曲的,丑陋的。
我看似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可只要回到那个窒息的环境,我就会知道我过得有多惨,我还是飞不出这座山。
其实道理我也明白,我已经比村子里的同龄人好过太多了,可我出来之后也遇到了那么多优秀的同学,我也想和他们一样。
如果我真的接受自己就是山里的一只野鸡,我一定每天都和邻居一样,觉得自己厉害坏了。
可我心底偏偏藏着那么一丝不甘,没有能力,却又如此丑陋自负。
所以我一直都不
开心。
以前不能接受自己一生如草,后来堕落又不能剔尽尊严。
我生在春天,那么好的日子,却一生都不合时宜。
沈括,你在看吗?
我说这些不是想像祥林嫂一样惹人烦,我只是想万一你看到了,就会明白我的离去不是因为你,你不要自责。
这些我无法说出口的话,压了我太久太久,以前为家里人活着,我没敢想过自己想要什么,现在爸妈都走了,我也自由了。
你还记得大一时我晕倒过一次吗,当时检查了没有生理性病变,其实一直都没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生的是什么病。
医生很早之前就怀疑是抑郁症和焦虑症,建议我检查,但我没有,我不想再面对一个更糟的自己了。
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还是会心悸,尤其这两年,我能感觉到它在变得越来越严重,我也越来越自厌。
根源在我的骨血里,我窒息了太多年,现在只是不想这么累了。
我没有办法继续和心理医生去做咨询,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不想再把这么难堪的自己展示给别人看了。
我辞掉了工作去旅行,算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但并没有好起来。
我还是整夜整夜地失眠,每一天都很痛苦,我藏不住它了。
你还记得这只小熊吗?
我想在我走之后,这只小熊或许会被乔乔收起来。
如果还有一个人知道它的秘密,那就只有你了。
谁能想到它的背包不是一个装饰,里面真的暗藏玄机啊,当时我和你开玩笑说,要把说你的坏话都藏里面,密码是我最倒霉的那一天。
我想,你大概率是不会看到的,看到也打不开。
那这几张纸就是我留给世间最后的交代。
如果你真的已经打开了,我挺开心你还记得那一天,那我要收回之前的话,那不是我最倒霉的一天,是我一生改变的一天。
沈括,我给乔乔单独留了一封信,里面解释了这一切和你无关,但我猜小乔难过起来会忍不住怪你,你让着他点好不好。
关于遗体,我也和小乔交代了,我这一生无用,最后如果还能有点用处也不枉我白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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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乔看着短信发来的时间,是早上八点,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得厉害。
春生让他去一个地方,告诉他不要怕,又说对不起。
他打回去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恨不得让秦濯连闯红灯。
富安路,72号,终于到了。
阮乔跑上去,看见小陈鼻青脸肿地站在春生门口,心彻底揪在一起。
“春生呢?”
小陈不说话,阮乔砰砰砰敲门。
“滚!!”
里面传来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沈括的声音。
阮乔手脚有些发麻:“春生呢?”
他反复问:“春生呢?”
小陈面色灰败,眼眶慢慢红了。
阮乔一瞬间泪如雨下。!
第72章 施主自由了
春生的门是电子锁,秦濯用手机破开。
脸上还肿着的小陈拦了下阮乔,担忧说:“沈总现在情绪不稳定。”
阮乔置若罔闻地推开他进去,秦濯按住小陈说:“我跟着他。”
这是一个很小的户型,家具也都很简单,不像沈括购置的,倒像是春生自己租的。
阮乔走向卧室的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铅,即使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在看见春生了无生息躺在那里的一瞬,还是双腿一软。
他那么好的春生,不在了。
沈括抱着春生坐在地上,听见动静时忽地扫来一眼,猩红的双眼像领地被侵犯的野兽。
秦濯已经准备好把随时暴起的人按下,但沈括在看清阮乔的那一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敛了敌意,把他们当空气一样不再去看,继续静静抱着春生,脸贴着他的脸,像两具尸体。
阮乔失力地坐在地上,捡起周围几张纸,是春生的笔迹他认识,先看了那张开头写着“致小乔”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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