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顺着球运动的轨迹,看到了在三米线前起跳的郑烨。这球传得离标志杆很近,留给他进攻的空间并不多。
跑到位的时候,郑烨刚好跳到击球点,占据了他的全部视域。陶希洪没有站直身体,高度差和不断缩短的距离充满了压迫感。
“他的助跑快,又有单脚落地的习惯,和他进网拼抢很容易受伤。”他突然想起了临上场前许江同的叮嘱。
真的离网好近啊。
恍惚间,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求求您别再逼我了,我真的没法打球了,不敢拦网的副攻就是废物。”
两年前的冬天,季院长看着他三十多分的英语试卷,苦口婆心地劝他参加央理的排球特长生选拔。那时陶希洪刚拆石膏,极度排斥打球,最后崩溃得大哭了一场。
伤害一旦发生,就需要成千上百倍的时间去治愈。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害怕,害怕自己满怀期待地起跳,落地时却摔入深渊。
原本应该起跳的副攻亵渎了他的职责。陶希洪呆滞地站在网前,眼睁睁看着郑烨将球扣入界内。
而就是这一秒的停顿,他感觉有人踩到了自己的右脚,眼前的人顿时失去重心,扑了过来。
网袋被他撞出了突兀的弧度,陶希洪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往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胸口传来一阵闷痛,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一瞬间,陶希洪忘了自己还在比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抬手撑住了沉重的脑袋。
不远处传来郑烨撕心裂肺的嚎叫,陶希洪怔怔抬头,见他捂着左脚倒在网前,痛苦地翻滚。
如果没有许江同的提醒,此刻倒在地上的人恐怕是他自己。
看着曾经伤害自己的人作茧自缚,陶希洪却没有感到半点快感。
许江同见他迟迟没有起身,急得拿起药箱,直接从休息区的围栏里翻出来了。
双方的教练、队友一股脑地冲进来,把这个狭小的角落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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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真的好难写。
第72章 罗马和你
许江同把药箱放在地上,扶住了他的肩:“伤到哪儿了?”
陶希洪摇了摇头,发现还是很难喘气,便没有说话,支撑着站起来。
脚踩到地面的瞬间,右脚踝传来一阵胀痛。不过痛觉非常短暂,让他分不清是真的扭到了,还是心理作用。
网对面很吵闹,医护人员拿着喷雾和冰袋,围在郑烨身边。陶希洪看着熟悉的场景,小声说:“他踩到我的脚了。”
“这不是你的错。”许江同揽住肩膀把他扶到场边,“先休息一下吧。”
其他人并不知道陶希洪之前的经历,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是在自责。高勋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陶希洪的心跳一直没有平复,耳鸣头晕,甚至还有些犯恶心。许江同给他递了块毛巾,陶希洪把自己罩了起来,耷拉着脸坐在椅子上。
空气中充斥着长短不一的混乱呼吸声。
许江同观察片刻,扳住他的肩往椅背上靠,另一只手与他相握:“放松身体,什么都不要想,跟着我的节奏调整呼吸。”
正所谓久病成医,面对突发情况,许江同已经得心应手。陶希洪听话地闭眼,很快就被他的声音包裹。
此刻的陶希洪对许江同异常依赖。他觉得自己陷进去了,就像一只刚出世的小飞虫,落入了食人花精心编制的陷阱。
可是他的队友还在场上比赛,他做不到什么都不想。
他想起自己身为副攻却不敢拦网的耻辱,想起许江同出事那晚,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小江老师,你、你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那天,也是这样难受吗?”沉默许久,陶希洪突然开口。
许江同被问得脸色一僵:“小陶,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对不起,”陶希洪仰面倒在座椅靠背上,自责地揪住毛巾,“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许江同不知道如何接话。不过听他说话的气息,感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郑烨被轮椅推出了场外,似乎伤得不轻。见罪魁祸首下场,央理队员的火气也暂时平复,全身心投入比赛。
失去第一得分手的H大陷入被动局面。看队友们顺利将比分拉开,朝着最后的胜利发起冲击,坐在替补席上的陶希洪松了口气。
注意力逐渐从比赛中抽离,脚踝的痛意也越来越明显。
郑烨扣球后踩在了他的脚背上。在外人看来,显然郑烨受伤更严重,但对有旧伤的陶希洪来说,同样是一次不小的冲撞。
陶希洪心虚地活动脚踝,心想要是回酒店后还不能消肿,肯定会被许江同逮个正着。
走神的几分钟时间,他们的队长已经扣下最后一球,将最后一局的比分定格在了25-20,赢下了四强赛的首胜。
同时,这场比赛的胜利意味着央理成功进入总决赛,将要与另一组的冠军知城大学争夺全国联赛的冠军!
替补席上的队员纷纷跨过挡板冲进场地,和主力队员们抱成一团,热烈地欢呼庆祝。
时隔5年,这是央理第二次离金牌那么近。毫无疑问,这将是今晚最振奋人心的消息,可是看着场上欢呼雀跃的队友,陶希洪心里却咯噔响了一声。
他不知道怎么向许江同开口。但如果瞒着他强行比赛,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只会让他更加担心。
“哥,你怎么还在那儿傻坐着呢?!”章成搂着小谭转了好几圈,才想起自己的好哥们,朝着替补席招手。
陶希洪回神,朝许江同笑了笑,拉着他一起上场庆祝。
起身的第一步,陶希洪还没有适应脚踝的疼痛,落地时身体明显地顿了一下。
许江同在他身后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轻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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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酒店后,陶希洪借着洗澡的名义溜进浴室,七手八脚地拆掉胶带,检查情况。
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陶希洪用冷水冲了下受伤的地方,觉得舒服多了。
他进浴室没多久,许江同就收到了系主任的消息,到走廊里接了个电话。
大概聊了十几分钟,等他回到房间,水声还没有停。
许江同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会儿,取出电脑,坐在床里看邮件。
又过了几分钟,水声终于停止。
听到浴室的门打开,他抬头问道:“感觉好点没?”
“不用担心,已经完全恢复了。”陶希洪只穿了一件内裤,发梢的水珠不断往身上砸。他随便用毛巾擦了几下,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呢?”
“下周三有个关于公共雕塑的研讨会,院长想派我过去。”
今天已经是周六了,陶希洪赶忙确认:“你需要准备会议资料吗?还有时间看总决赛吗?”
“当然,”许江同关掉邮件,解释道,“这个研讨会主要针对传统艺术,我只是过去坐坐,顺便学点新知识而已。”
“那就好。”陶希洪松了口气,“对了小江老师,我记得你的研究方向算理科吧?”
许江同点了点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陶希洪侧坐在床沿上,还使坏地用屁股顶了下他的腿:“我就是好奇,你做出这个选择后,应该经历过很多困难吧?”
“Uh-huh,”许江同不置可否,合上电脑,目光平视他,“所以,你想用这个话题试探我吗?”
陶希洪闻言嘴角一抽,想极力克制自己惊讶的表情。
“陶希洪,就算你能骗过所有人,也不可能骗得了我。”许江同认真地喊了他的全名,“下次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上了。”
果然和聪明的人聊天,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烦恼,陶希洪自嘲地笑了笑,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水。
“小江老师,我没有打算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通知你。”言及此,陶希洪停顿了一下,扯掉搭在头上的毛巾,鼓起勇气看向他,“没错,我就是来通知你的,总决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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