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电话吧,搬东西不急,”张训说,冲着陈林虎使个眼色意思自己没事儿,“等着你。”
陈林虎有点儿担心自己亲爹再跟张训说什么,目光停在张训脸上几秒,又扭头去看陈兴业,见陈兴业对张训好像没多少火,一股脑地朝着他这个不孝子发怒,反倒放了些心,接了电话朝旁边儿走两步接听。
两辆车停的地方不远,昨天也是陈林虎没看着亲爹的车,不然还能有个防备。
这会儿就剩张训和陈兴业,张训心里缓慢地升起些紧张,想抽烟,又不知道当着陈兴业的面儿抽烟会不会显得太不像样。
他跟陈林虎的性别已经踩着陈兴业的底线,哪怕就是抽烟这种小事儿,张训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形象在陈兴业心里差下去。
“搬着不累啊?”陈兴业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儿火气,但内容还行,“放那儿,等那犟驴过来搬。”
张训回过神儿,“哦”了声赶紧把显示器放回后备箱,从兜里摸出薄荷糖含着,笑道:“真不在这儿吃了再走啊叔?”
“不吃!吃什么吃!”陈兴业又开始上火,“都他妈让那犟驴给气……”说到这儿不说了,拿余光扫眼张训,犹豫犹豫,声音略低了些,“昨天是陈林虎跟你一起搬的这些家伙事吗?”
张训笑了笑,不疾不徐:“没有,我搬了之后回家路上拐过去接的他。”
这顺序不能乱,不然陈林虎从亲妈婚礼上一下来就陪他去搬东西,陈兴业得更怀疑。
“嗯,”陈兴业好像很随意地又说,“他脾气大,经常跟人搁架,是不是跟你闹矛盾了?我看你昨天嘴角都是烂的。”
张训后背发凉,下意识想舔嘴角,感觉到陈兴业的目光在他脸上滑动,生生忍了下来:“搬东西的时候磕的,虎子还扶了下我才爬起来的呢,他没跟你说?”
说个屁!
问题被张训巧妙地抛回给陈兴业,倒显得儿子跟老子不贴心似的,陈兴业火冒三丈——冲陈林虎冒的:“他能说个什么,宁可熬通宵都不放一个屁!”
张训笑了:“熬夜画稿子吧?常态了。您可能不太清楚,他除了漫画还得画商稿,插画之类的,之前还跟学校做些项目,还得画专业课作业,经常得熬夜,真的很努力了。”
是真的努力,陈林虎自己说过自己天分不怎么高,全靠后边儿的练习撑着。
踩进漫画圈后,分镜和表达能力上就更显出他的不足,非得重复琢磨推敲研究大佬们的漫画才能前进一小段距离,练习之类的就更不敢马虎,张训经常半夜醒了还看见他在速写本或者平板上做练习,一年至少画了三四个本子。
这些张训都希望陈兴业知道,也希望陈兴业看到。
陈林虎以后是注定有自己的路要走的,或许不需要陈兴业完全欣赏,但他是需要认可的,至少不要是打压。
陈兴业心情复杂地看了张训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这话不知道是试探还是什么,让张训有些不大舒服,瞬间理解了陈林虎对他爸的那种无奈。
你说的话你想表达的中心思想,陈兴业永远都抓不住。
你需要的他给不了,他给的你并不想要,但他给了还非要你拿着,不拿就是反抗,硬塞也得塞给你,末了还要求你理解和感谢。
这种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张训都来了点儿火,表情淡了些,轻笑道:“我干文字方面的工作,写过剧本脚本之类的,虎子为了漫画脚本方面的事儿找过我,聊着聊着就熟了。”顿了顿,他又感觉自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加了句,“您如果再多关注关注他,多了解他,就知道他犟归犟,但从来都是个懂事儿的。”
陈兴业总觉得这话里有些不满和怒气,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昨天晚上陈林虎对着电脑屏幕一坐就是几小时,上厕所都蹑手蹑脚的样子闪过脑海,陈兴业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学习冲刺那些年陈林虎是怎么过来的。
他要的向来是结果,陈林虎走过的过程从来都没人参与。
自己和诸丹现在都算清闲,小儿子在父母的关爱下健康长大,养成了见谁都笑没心没肺的性格,又因为养的精贵,从小就娇气,打个喷嚏都得跑医院。
陈林虎这年纪什么样?陈兴业已经快记不清了。
陈兴业没回应,张训也没继续追着说话。他觉得自己刚才那几句说的有点儿过头,但一想到陈兴业对陈林虎的态度就来气,只能盯着打电话的陈林虎看。
一通电话打完,陈林虎扭脸回来的时候表情有些高兴,眉毛微微扬起,走过来的步子都透着轻松,张训看了就不自觉想笑。
“试稿过了。”陈林虎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开口,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这态度就看得出他在兴奋,“而且工资也还可以。”
按格数算钱,扣税之后的价格陈林虎觉得还不错,主要是这部漫画是半月更新,只负责精草部分的话不会太花时间,他还有空做别的。
陈兴业到底是亲爹,看儿子这样竟然品出来这会儿他是在高兴,心里又开始别扭——老子在这儿气着呢,你他娘的竟然高兴!像话吗?立马开口:“可以是多少?吃得饱饭?”
张训皱皱眉,正准备开口,就见陈林虎扭头看看他爹:“你怎么还没走?”
张训:“……”你爷俩就对着气吧。
陈兴业来宝象一趟,除了受了一肚子气之外,半点儿好处都没捞着,上跟老陈头下至陈林虎,两道父子关系都岌岌可危,指着陈林虎的鼻子点了点,气笑了似的摇摇头,大踏步到自己车前,把行李一装就要上车。
赶上对门廖大爷和儿子看完病回来,廖大爷最近精神头不好,病歪歪地看看陈兴业,惊奇地指着他跟儿子摆手。
“知、知道,”廖大爷儿子说,“那是陈、陈叔儿子兴业嘛!”
陈兴业跟老邻居还是比较讲理的,点点头:“回来了?”
廖大爷又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腮帮子。
“我爸说你怎,怎么气的跟癞合蟆似的。”廖大爷儿子给翻译,扭头又跟他爸说,“爸,人家就是,是头气大了点儿,又没长疤瘌,你咋这,这么说!”
陈兴业开着车就走了,扬了一家属院尾气。
陈林虎紧绷的神经一直到陈兴业的车离开家属院的大门,才慢慢松弛下来,看着张训:“他跟你说什么?”
“回去再说。”张训赶紧咬上烟,可憋死他了,又跟廖大爷打招呼,“怎么样老爷子?身体还成吗?”
廖大爷眯着眼笑,点点头。他儿子在旁边叹口气:“就一直,直不见好。”
“多注意,”陈林虎说,“我爷还要拿什么保健品给你家。”
廖大爷的身体今年就没怎么好过,始终都蔫蔫儿的,还住了一回院,二单元的都去探病过。老陈头比他身体好太多了,自己还坐车去过一趟医院看他。
两边儿打完招呼,陈林虎帮着张训搬了电脑回屋,碍于一路上陪着廖大爷和他儿子说话,直到上了二楼才算彻底有了说话的机会。
陈林虎直接把主机般进卧室的书桌下边。
他蹲着身把主机放好,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觉张训挨着他坐下,从后边儿搂住他,在他脖颈上亲了亲。
“你爸是不是猜到了?”张训问,嘴唇还贴着陈林虎脖颈的皮肤,说话的时候带来轻微的震动,“吵架了?”
陈林虎的火气被嘴唇的摩擦给消灭干净,他从蹲的变成坐在地上,把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都靠在了张训怀里:“吵都吵成习惯了,没什么。不过他应该是有感觉,高中的时候的事儿他记得太清了,怀疑一直就没消除过。”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他爸到底是怎么想的,怀疑却不敢承认,是不是因为知道承认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所以只能靠发火来宣泄不满。
“昨天就不该给你那个帽子。”张训觉得虎头帽真坏事儿。
陈林虎笑了:“我跟我爸说是我缠着你要的,他气得够呛,要从网上给我买十几个换着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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