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了?”张玉兰也是迟疑着打这个电话,触碰到内心不能面对的痛处。
“嗯,出发了。”屈南沉住一口气,“只是资格赛,没事。”
张玉兰将手机捏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根本不能听到初赛、决赛这样的字眼。每一届奥运会、亚运会、全运会,包括大运会,是别人的体育盛典,和她再无关系。
“别听你爸的。”她过了几秒,才说,“觉得不行就别……”她连跳字,都不敢说。
屈南用无声来回应她,自己怎么可能不跳呢,任何一个运动员都把输赢看得很重,因为这无比重要。有的时候,甚至重要过那一刻的生命。
“我会注意安全的。”屈南的笑容由甜变苦,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好,而这个家里,已经不能再有第二个儿子出事。特别是在竞技体育上面出事。
母亲岔开话题,又聊了聊别的。流浪狗彻底融入家庭,到自己房间里去睡,家里的花都种好了,追肥的追肥,浇水的浇水。自己请人来安装的棚子也搭了起来,装修工人在天台安装了水龙头,所有的青山盆都用上,曾经只有跳高架的天台,开始有了别的痕迹。
这个家里,不再只有跳高。
“你妈妈的电话?”等通话结束陈双立刻问,“是不是你爸爸的状况不好了?”
“没有。她……她怕我出事。”屈南摇摇头,“等放暑假,你到我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这……不行,四水会想我。”陈双回答,“他没有我不行,除非带着我弟一起去。”
“这样啊,那好可惜。”屈南摸着黑色项圈后方的金属扣链,“北哥把营养土都搬上楼了,花也挪进花盆,我妈照顾得很好,再过两个月一定开花……”
听到开花,陈双坚定的心有了一丝动摇,这次封闭训练,自己没赶上黄木香最茂盛的月份,他不想再错过蓝色月季。“都种好了啊……那……那……”
“我知道陆水不喜欢我,毕竟我不会招人喜爱的套路。”扣链上也是金色,黑金配色永远那么迷人,屈南抓紧它,“我可以在天台上再种些菜,你弟和你一起来住,楼上有两间房,让他去偷菜怎么样?”
“那我问问他。”陈双一口答应下来,四水虽然不喜欢花,但可能会喜欢种菜。
屈南安心了,陆水不一定喜欢种菜,但是一定喜欢偷自己的菜。他很有可能已经给小白狗洗脑了,让小白狗认为是自己绑架了它的妈妈。
这件事敲定,陈双舒舒服服地靠向后侧,惬意地看着窗外。去年这个时候,自己正在家里为高考做最后的亡羊补牢,由四水亲自辅导功课。除了面对考试的压力,还有来自家庭的恐惧,以及对姓顾的充满怨恨,发誓一定要考上首体大,开学第一天在操场揍丫的。
一年之后,自己已经把曾经的乌云甩开了,走出了那段夜路。原来夜路一定会结束,只要自己走得够快。
由于这次比赛人数众多,各个城市都在进行资格赛的选拔,分会场也多,所以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运动赛事,更像是考试。1小时后抵达目的地,陈双跟随大部队下车,所有人的第一站是下榻酒店。
“没有开幕式吗?”陈双东张西望,“直接就比赛了?”
“资格赛只是筛选出有资格参加大赛的人选,为正式比赛节省时间,更像咱们高三参加的体考,不用开幕式。”屈南拉着两个人的行李箱,“休息一天,明天直接上赛场,没有预赛,一轮就定下名单。”
“哇,好刺激啊!”陈双跃跃欲试。
“你现在好像根本不会紧张了?”屈南对陈双的这种反应很意外,当年,这可是一个连队测都过不去的人。
“不紧张,跳就完事了。”陈双恨不得马上参赛,最近几天只有基础热身,他浑身难受,仿佛好几年没跳高一样。
“你这个大咧咧的性格,很适合打比赛,一到比赛就兴奋。”屈南刚好回头,一把将陈双拽近,躲开了一个差点撞上的人,“陈又又,注意力要放在我身上,不要走神。你再这样,下次我就要对你施行注意力训练,到时候你可别哭。”
“我兴奋嘛,肯定不会再撞到别人了。”陈双赶紧伸手给他看,“我戴着呢。”
黑项圈探出白色的袖口一截,无声宣告它的存在和价值,屈南心满意足地回过身,他的袖口里,露着一截公主粉。
没有开幕式,整个比赛行程不再紧凑,这对运动员来说倒很惬意。房间分配还是由唐誉和几名学生会干事来定,这一次,陈双的室友不再是方浩,刚好是薛业。
屈南没有和陈双分在一起,室友是唐誉。对于这个决定他不意外,唐誉是准备亲自盯着自己。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的事通知学校。”进了房间后,屈南将行李箱收进衣柜里,“这件事,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和学校说清楚。”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唐誉将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一眼不错地看着屈南的嘴唇和喉结。
屈南被他这样的目光打量着,不由地看向他的耳朵。以前这里有个助听器,今天空了一块。“你不戴那个也听得见么?”
“你怎么和白洋一样,以为我是聋子所以也是哑巴?”唐誉反问,“我从小就学过唇语,正常的语速下没问题,说快了就看不出来了。咱们谈谈正事。”
“你说。”屈南听出他说话和平时的异样,可能是没有听力辅助,唐誉的说话方式回归到原始状态,每个字发音都很足,咬字为了确保清晰也格外用力。
“金牌能保住啊?”唐誉直接问。
屈南却没法直接答。“如果我们的状态够好,往上拼只能保证不吃力。但谁赢谁输无法预测。”
“好,那我再问一个。”唐誉继续盯着他的嘴唇,“陈双这次比赛能打上来吗?”
“看他资格赛的表现吧。”屈南这次倒是回答迅速,“他如果能打上来,或许就是首体大那颗天降紫微星。”
酒店的301房间充满了薛业的惊叹声。“你屁股好有弹性啊!”
“有吗?”陈双把队服裤子提上来,一进屋就被薛业捏了一把,“大家的屁股不是都一样吗?”
“不一样。”薛业摇摇头,“以前还有人夸我脚踝好看呢,我当时也这么想,脚脖子每个人都有,大家都一样。长大才发现有人没脚踝。”
陈双低头看过去,从校裤的裤脚处看不出里面,但不难想象出薛业的脚踝,一定又能跳又有力,才能成为学校三级跳队伍的领军人物。
“你紧张吗?上次咱们很多项目都丢金了,这次一定要赢回来。”他突然想问薛业,“你参加过的比赛一定不少吧?”
“从小就参赛,少年运动员出身。”薛业往床上一躺,“如果不出那场意外,我已经和我师兄们一样了。”
“我听昌哥说了,他说你是名师的高徒,你的师兄们都是全国冠军。”陈双充满好奇,“你出什么事了……不一定非要告诉我啊,我就随便问问。”
薛业没有回答,倒是先拉开运动包的拉链,拿出一沓A4纸来。“你自己看吧。”
这是什么?陈双接过来快速默读,看完之后人都傻了。“这……为什么你以前的血检没通过?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好在这件事查清楚了,不然……”
“所以我习惯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份证明,有人质疑就糊丫脸上。”薛业笑着说,“以前……我参加封闭集训,被教练和队医整了。他们想逼我做一些事,我不同意。”
他没明说,但陈双几乎是立刻搞懂了“逼我做一些事”的含义。因为他闪躲的那个表情,和四水曾经一模一样。
“小运动员可惹不起队医和教练,我当时要报警,所以他们在我的血样里做了手脚。”薛业继续说,“当年我因为血检查出严重违禁药物被禁赛,离开了体校,中考后去了和区一中。不过后来我遇到了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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