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护士从旁边走过,善意地提醒了一下王灵芝,让她注意音量。王灵芝很客气地说了声不好意思,等到再转过来,脸上的客气荡然无存。
她还把自己坐着的椅子往前移了移。
陈智明瞪着她,不知道她要和自己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你底下缝了针,但是以后可能用不了了。”王灵芝语气平淡地告诉他。
陈智明的眼睛瞬间睁大,甚至想要掀开被子,看看底下到底伤成什么样。
“别看了,它已经没用了。应该说……它以前就没有用。你是个废物,你吃了那么多药,还是没办法。”王灵芝拆穿了他,而且已经和医生沟通过,那一刀刚好刺穿,“本来你就是阳痿,现在好了,它废掉了。以后你就是废人一个,也再也用不上它。两个孩子的东西,我这两天会找搬家公司去拿,以后他们长大,有关户口的问题,也会由我和律师亲自和你接触,你不会再看到他们两个。”
陈智明的下半身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毫无知觉,胯骨以下,他完全感受不到了。但是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暴露出了巨大的恐惧,一种身为男人无法接受的恐惧。
王灵芝这时把身体往下压了压,对准了陈智明的耳朵。“陈智明,如果医生要报警,或者你要报警,以前发生过的事我会全部说出来。你以前和我说,让我放心在外面打拼,你会帮我好好照顾孩子,你还说,钱是一个女人的底气。我现在有的是底气,我有足够的时间和你耗,我有足够的钱请律师,咱们下半辈子谁也别饶过谁。如果你敢,我就让你全家、全公司都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还可以联系媒体曝光你。”
“还有。”她一只手掐住陈智明被包扎过的掌心,“如果警察问起来,你最好说成是你我之间的感情纠纷,我不在乎,我可以替孩子顶罪。或者直接说你想要自杀,才造成了自己的伤势。陈智明,我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哪怕我将来有事,陈双和陆水两个人也有地方住,也有生活费,我可以和你鱼死网破。这些年,我一直被人说不是一个好妈妈……”
说到这里,王灵芝顿了顿,眼睛看向地面,用力地瞪着什么。
“我没有好好照顾孩子,确实算不上一个好妈妈。”当她抬起头,她恨恨地喘气,“但是我告诉你陈智明,这件事如果你敢让两个孩子受到牵连,如果你以后再敢靠近两个孩子半步,我王灵芝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疯女人。”
说完,王灵芝直起了腰身,恢复了刚才的坐姿,微笑地看着他。
出租屋里,陈双醒来的时候周围只有安静。
但是他还是听到窗外有动静,很不易察觉,可是逃不过他的耳朵。周围一边是弟弟,一边是屈南,可是每一个细节都不是自己熟悉的。
他下意识地往床尾的方向看,没有书柜了,也没有弟弟的奖杯和奖牌,这里不是自己的卧室。他再看向右侧,衣柜也不在了。
恐惧感像鬼魂,抓住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踝。他把脚缩回被子里面,可那个鬼又跟着他的动作,爬进了他的被窝里。
会抓住自己的,不管自己躲在哪里,鬼都可以找到自己。它会盯着自己,像个怪物,哪怕自己带着弟弟躲进柜子里,它还是会找到他们。
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也没有柜子可以躲。陈双开始心慌,虚汗无休止地冒出来,周围一丁点的动静都被他的耳朵放大了。
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又好像听到了说话声,还有手机震动声,还有电视机声……陈双捂住耳朵,很想鼓足勇气去看看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
他不敢。
打开窗帘后,外面可能有人看着他们,看着他和弟弟。他永远没法带着四水跑远,无论跑多远,无论在外面住多久,他都会再一次回到那个房间里。房间是弟弟给他营造的安全感,弟弟给他画了一个圈,让自己躲在里面,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陈又又?”一个声音将陈双拉回了现实,屈南先是感受到旁边的人在哆嗦,“你睡醒了?”
他想都没想,先把陈双拉进怀抱里,现在应该是深夜,陈双吃了一片半安眠药。可是仍旧只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
“我睡不着。”陈双小声地承认了,又怕吵到旁边的弟弟。
“等一下……”屈南也小声地说,一只手搂住陈双的头,一只手去够床头柜的手机,打开一看,才凌晨3点多。
而陆水,竟然一直在睡。这一点是屈南没料到的,看来陆水惊醒的原因和陈智明有关,一旦他认为他把陈智明解决了,他哥安全了,惊醒的状况也随之消失。
“3点多……”陈双迷迷糊糊地说,他一点儿都不困,就是非常累,“我应该再多吃几片药,才能睡到天亮。”
“药不能乱吃,吃多了会出事。”屈南立刻将他的话打断。
陈双闭上嘴,闭上眼,也不去反驳。而是想试试在屈南的怀抱里,能不能重新睡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我睡不着,怎么办?”
“那……我带你去客厅坐一会儿,好不好?”屈南没有逼他,逼一个睡不着的人使劲儿去睡,实际上是一种残忍。他们的痛苦在心里,只让他们睡觉是无视了他们的伤口。
陈双回头看,弟弟还睡着。于是他给四水掖了掖被角,跟着屈南离开了卧室,两个人来到客厅的沙发上。
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了?他不知道,但是即便身边有人,他也不敢掀开窗帘。窗帘外面一定有一双巨大的眼睛。
“想不想喝牛奶?”屈南去了厨房翻冰箱。
“不想喝。”陈双还是盯着阳台。
屈南只好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然后走到阳台的位置去,和玻璃窗隔着一层窗帘。“下雪了。”
“啊?”陈双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攥拳,“原来是下雪……”
“是啊,今年第一场雪。”屈南这才拉开窗帘,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了,“已经积了很厚的雪了。”
陈双木偶似的点点头,这两天太多烦心事,没来得及看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会下大雪。
“你喜欢下雪么?”屈南从厨房拿出牛奶,坐到陈双旁边。
“还……可以。”陈双的回答方式仍旧很麻木。
屈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没再多问,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发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双再一次看向窗外,怔怔地说:“我弟从小就很保护我。”
“他很好。”屈南松了一口气,陈双终于愿意开口了,这是他走出困境的第一步,“你也很好。”
“我的教室永远比他的教室高一层,每节课的课间,他都上来找我。”陈双进入了真实的回忆,有时候他的回忆很假,是自己不知不觉篡改了。他会记得是自己在每节课后去找弟弟,去打跑欺负弟弟的人,甚至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是自己主动伸出手,去拉胆小的四水。
可是一旦面对真实,那些假象就碎掉了。那都是假的,是他想象中自己的样子。“四水给我棒棒糖,画上了圈,说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吃甜的,然后每天都会数我吃了多少根。1个,2个,3个……就那样数。”
屈南认真地听着,窗外的雪花开始拍向玻璃,有了些动静。巨大的灾难彻底改变了两兄弟,一个躲进了水里,一个躲进了自己伪装的假象当中。所以陈双才会有许多和本身性格相反的特征,表面他易怒、暴躁、凶狠、不计后果,可无数次表现出来自卑、怯懦、自暴自弃、容易退缩。他是虚张声势,龇牙咧嘴,以为自己变厉害了就不会被欺负了的人。
“初中之后,我弟就不怎么说话了,我开始长高,变成了他的样子。高考之后我染了头发,我以为这样能显得社会些。这件事,先别告诉莫生和洋洋,我怕他俩一冲动做傻事。”陈双忽然停了,惊恐地看向窗户,外面有人吗?没有,于是他又调整好情绪,“屈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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