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麦起先并不敢动,她缩在角落里,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她拼命摇头,抗拒去触碰那把枪。
与此同时,孟钊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且因为失血过多而极度犯困,随时有可能休克,一旦他休克晕倒,陆时琛在保护他的同时势必极难自保,后果只能是他们俩双双丧命!自己死也就罢了,但陆时琛绝对不能跟他一起死在这里,想要活命就不能硬抗,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而林麦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林麦,”孟钊决定赌一把,他的声音沉得犹如蛊惑,“你以为你不动,就能保住你和你儿子的命吗?你自己想清楚了,这两个人连警察都敢杀,他们会介意手里多两条人命吗?”
林麦的两条腿跪在地上,终于做出了动作。她躬身向前,触摸到地上那把枪,然后抖着手捡起它站了起来,将手放在了扳机上。
她脸色惨白,全身不住颤抖,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将枪口对向了孟钊和陆时琛的方向。她嘴唇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声音发着颤:“孟警官,我只想让我儿子活,只想让我儿子活……”
刀疤再一次大声怂恿道:“开枪,你儿子就能活!”
孟钊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那枪口是朝着自己的。他看上去坦然且无畏,这赌注是他自己下的,他一早就算准了,如果林麦肯对着绑匪开枪,那他和陆时琛就都能活下来,而如果那枪口是对着自己的,一旦他死了,陆时琛没有了自己这个重伤的累赘,就还能有活命的极大可能!
此刻,双方都看着林麦,刀疤见林麦已作出决定,也不再出声。
林麦手指向下,扣动扳机的刹那,孟钊上前一步,护在陆时琛的面前,而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陆时琛也想要护住自己。
“嘭——”
寂静的厂房内,一声枪响,林麦用力扣下了扳机。
但下一秒,预计中的子弹却没有朝向自己的方向袭来,孟钊几乎不敢相信,在最后的关头,林麦居然调转了枪口的方向!
“操!”刀疤顿时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半边侧脸,怒吼道,“老子杀了你个贱货!”
因为临时调转枪口,子弹仅仅擦中了刀疤的侧脸和肩膀,并没有对他形成致命伤,不过已经足够给陆时琛和孟钊争取到时间和取胜的可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是警察?”刀疤皱眉看向门外,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快步朝林麦的方向走过去。
见状,孟钊立刻要冲上去,这疯子挨了林麦一枪,可能已经丧失理智,他想要杀了林麦!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刀疤走到厂房中间就停了下来,将手里的短刀重重地刺向了躺在地上的同伴,直插心脏!
然后他看向另一个人:“走!”
第84章
刀疤和同伴一拳捣碎窗户上的碎玻璃,用手撑着窗台跳了出去。
孟钊松了一口气,一直强撑的精神与体力也顷刻间土崩瓦解,他眼前发白,腿弯一软,就快跌倒时,陆时琛的手臂从身后扶住了他:“孟钊!”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队带着十几个警察从门外突入,见到一地血迹和横躺在地上的尸体,他先是一怔,随即看向几近昏迷的孟钊和扶着他的陆时琛:“你们怎么样?”
陆时琛眉心紧蹙:“赶紧救人!”
“失血太严重了,”赵队看着半身都被血浸透的孟钊,回头对身后的人道,“小刘你赶紧去车里取止血带,止血之后立刻送孟队到医院。”
那个被叫到的警察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跑过去。
赵队又问陆时琛:“其他绑匪呢?”
“从窗户逃了。”
“留一个人把林麦母子带回局里,其他所有人跟我追!”赵队说着,带着十几名警察追了上去。
那个去取止血绷带的警察很快折返回来,动作利落地给孟钊扎上止血带,然后抬头看向陆时琛:“陆顾问,车子我刚刚已经开到门口了,我帮你一起把孟队抬到车里。”
陆时琛一躬身,将孟钊打横抱了起来,对他道:“你在前面带路吧。”
许是因为平时工作太忙、三餐不规律的缘故,孟钊的体重与他刚刚表现出的惊人的战斗力似乎并不相符,陆时琛抱着他,快步往门口方向走。
那警察跑到门口的车旁,拉开后排车门,陆时琛走过去,俯下身小心地将孟钊放到车里,然后自己也矮身坐了进去。
坐在驾驶位的警察启动了车子,重踩油门,将车子开上了路。
车子疾驰在道路上,明黄的大灯照亮漆黑一片的前路,路边的树影迅速倒退。
陆时琛让孟钊枕在自己腿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掌贴着孟钊的侧脸,指腹触到他脖子上动脉,脉搏快而微弱,那意味着孟钊的生命正在流逝。
陆时琛经历过这种濒死的时刻,人在生命垂危时会极度犯困,好像睡过去就能摆脱痛苦、彻底解脱一样,那种即将到来的解脱感让人无法抗拒,只想闭着眼睛沉睡下去。
“孟钊,别睡。”陆时琛看着他,孟钊额前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濡湿了,黑发贴在他的额头上,将他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几乎毫无血色。
陆时琛抬起手,将那几缕汗湿的头发抹上去,用手背擦掉他额头上那层薄薄的汗:“别睡,医院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下。”
孟钊仍有意识,他只觉得极度疲惫,眼皮上像是坠了千斤重,仅仅是睁眼这动作就让他觉得耗尽体力。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看向陆时琛,又费了很大的力气让自己能说出话来:“放心……死不了。”
视线在变模糊,听力似乎也在减弱,孟钊只能看清陆时琛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种表情是……悲伤吗?他看着陆时琛,意识涣散地想,似乎还有焦急。
那场车祸之后,陆时琛的感情似乎有复苏的迹象,之前是愤怒,现在又是悲伤和焦急,孟钊看着陆时琛想,怎么率先复苏的这些感情,都让他这么不快乐呢?还不够,他得多活一会儿,还得让陆时琛感觉到愉悦、舒心、快活……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得让陆时琛知道,活着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别睡,孟钊对自己说,别睡,睡过去的话,这些就都看不到了。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附近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门口。
因为在车上提前联系过医院,医护人员已经准备好了担架床等在门口。
陆时琛下了车,将孟钊从车内抱出来,平放到担架床上,几个工作人员快速将他抬进医院大厅的转运床上。
陆时琛不知道上一次自己躺在急诊室里,孟钊是什么感觉。但现在他意识到,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那是一种对生命逝去的恐惧。
他一贯对生命没什么感觉,在以前的陆时琛看来,所谓人的生老病死,往小了想,就像草木枯荣,往大了想,如同朝代兴衰,不过是自然界的运行规律而已。
人死了,就会变成一张薄薄的黑白相片,被不痛不痒地嵌进墓碑,从此跟这个世界再无关联。
所以上一次,当他躺在救护车里,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快要终结时,他只觉得平静和坦然,他甚至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冲上去挡住那辆卡车,更不理解孟钊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紧张,手指会抖得那么厉害。
但现在,陆时琛攥紧了手指,他脑中闪过自己开着车闯进那个空旷厂房,看见一屋子血迹和血人似的孟钊,还有那把匕首向孟钊刺去的一瞬,他真实感受到了对死亡的畏惧。
这畏惧让他生出一些茫然,不知道如果自己晚到一秒,孟钊如果真的没命了,接下来他该如何在这世上自处。
似乎又不止是畏惧,是很多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让他心脏绞痛、坐立难安,无法再保持以往的平静和镇定。
这时,急诊病房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一直在走廊踱步的陆时琛走过去问:“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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