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256)
——可能昨天烧得太厉害了,许暮洲想,以至于脑子发昏,也正常。
严岑从楼梯走上来,问道:“怎么?”
许暮洲一晃神,伸手关上了门,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没事,我记差了,应该是倒数第三道门。”
许暮洲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探着头从走廊对面数了数,确定这次没找错门,才在那扇简陋的木门面前站定,抬手敲了敲。
“托娅。”许暮洲说:“你在吗?”
屋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许暮洲站在门口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又敲了第二次门,依然没有获得回应。
许暮洲回头看了严岑一眼,在撬锁和踹门之间犹豫了一瞬,又觉得哪个都不太好——万一托娅只是在屋里睡午觉,那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突然破门而入,这场面怎么想都觉得修罗场。
万一托娅再一个暴走,从玄学角度干出点什么来,简直得不偿失。
许暮洲试探地推了推门,却惊讶地发现这门压根没锁,他只是略微用了点力,这扇脆弱的木门就像没有阻力一样向内滑去,发出吱嘎的摩擦声。
卧室里空荡荡的,窗下的床上被褥整齐,看起来没有人睡过,屋内的木桌上也是干干净净,椅子被推到桌下,桌角上放了一本崭新的宗教读物。
“不在?”许暮洲有些意外。
严岑从他身后进屋,径直往床铺的方向走去了,他弯下腰,伸手在床铺的枕下摸了一把。
——还是温的。
“人没走远。”严岑说着,从指缝中扯下一根头发,应该是刚刚试探床铺温度时留下来的。
那根棕褐色的头发又长又细,柔软地贴在严岑的小指上,严岑有些嫌弃地将其随手扔在了地上。
“这里室温不高,被褥凉的也快。”严岑说:“人大概离开也就三两分钟。”
然而就是这句“没走远”,让他们找了足足三层楼都没找见人。
许暮洲和严岑分头行动,花了十分钟的功夫将除了阁楼之外的所有房间都打开找了,甚至还去检查了去往地下室的门锁,却都一无所获。
托娅像是个幽灵一般,平白无故消失在了这座城堡内。
但许暮洲又清楚,他只是个普通人,哪怕拥有掌控“桥”的能力,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人,不可能消失在空气中。
“会不会是离开城堡了?”许暮洲看了看严岑,不确定地问。
“不会。”严岑走到窗边,屈指敲了敲封窗的木板,又按压了木板接口,确定了坚硬度之后才开口道:“城堡二楼太高了,外面地势不平,贸然跳下去很容易摔伤,而且无法重新进门。一楼的窗户都被木板封死,凭他自己也出不去。”
严岑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被封起的最后一层。
许暮洲知道严岑在想什么——他在想那个唯一没有被翻过的,特殊的“阁楼”。
“要去吗。”许暮洲征求着严岑的意见。
不知为何,许暮洲对于那个上锁的阁楼并没有太大的窥探欲,但他之前刚刚惹了严岑,现在也不敢自作主张地处理任务进度,只能询问他的看法。
出乎意料的是,严岑这次好像耐性变得格外好,他只是多看了那地方两眼就收回了目光,捏着手上的绣球花摩挲了一下。
“……不用。”严岑说:“托娅不可能永远消失,在找到他消失的原因之前,不用这么着急。”
许暮洲暗地里松了口气。
严岑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约瑟夫在日记里其实也提到了托娅会无故“消失”这件事。在日记中,托娅是一连消失了两天才重新出现,这个时间间隔对于许暮洲来说完全可以接受,大可以等等再见机行事。
“那就等两天。”许暮洲说。
严岑嗯了一声,双手揣在兜里,转头向许暮洲走过来。
他手腕上的绣球花坠从宽松的袖口中落下来,在半空中一晃一晃,上面露出的白边格外明显。
许暮洲一愣。
“任务有进度了?”许暮洲奇怪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许暮洲记得很清楚,他从托娅那里出来的时候,手上的绣球花还毫无动静,结果这段时间他只是睡了两觉而已,怎么就莫名有了进度。
“……严哥,我睡着的时候你找到什么线索了?”许暮洲问。
严岑也低头看了一眼那绣球花,脸上终于多了点似有若无的揶揄笑意。
“没有。”严岑说:“是你连吵带闹那时候有的进度。”
许暮洲:“……”
当他没问!
那绣球花上的进度给得很吝啬,不像是触及了什么任务点,严岑既然不想细说,许暮洲也觉得没什么所谓。
许暮洲叹了口气,说:“希望他能早点出现吧。”
说话间,严岑已经回到了他俩人的房间门口,闻言回头看了看许暮洲,问道:“着急见他?”
“也不是。”许暮洲说:“就是——”
——就是还惦记着严岑嘴里的“未来”。
许暮洲看过了自己那份,倒也想看看严岑的,如果严岑的“未来”里有他,那就说明那水晶球里的东西的真实度有水分。那么他大可以从永无乡的制度身上想想办法——说一千道一万,只要他先一步把自己退路堵死,那就不用再担心什么分居两地了。
严岑这么好一个人,哪怕他一时脑子不清楚,也不可能一辈子脑子不清楚。
而退一万步说,就算严岑的未来里没有他,许暮洲也想看看他过得如何。
只是这话许暮洲没敢说,他被严岑先前那个教导主任脸唬得够呛,本能地觉得这话题严岑不一定爱听,为了保证自己不挨训,还是别火上浇油了。
许暮洲耐心不错,也满打满算地做好了等上两整天的准备,却没想到托娅倒是很“善解人意”,第二天就出现在了他俩眼前。
——甚至还“出现”得非常主动。
因为头天晚上许暮洲跟严岑俩人谁都没睡好,所以在决定按兵不动后,他俩干脆收拾收拾,提前休息了。
只是许暮洲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破天荒地有些失眠,而且这床又太窄,许暮洲唯恐自己翻来覆去地吵醒了严岑,于是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靠着属羊试图让自己睡着。
然而许暮洲从一只羊一直数到烤全羊和蜜汁羊腿他也没睡着,在他数到第六百七十二只羊蝎子时,外面的零点报时声忽然响了起来,许暮洲冷不丁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还没起身,就听见外头深夜肆虐起的海风也莫名来了劲,狠狠地扑打在窗上,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半块玻璃吹落在地,碎得那叫一个清脆。
许暮洲下意识想回头看看严岑有没有被这动静吵醒,然而还不等他翻过身,就感觉严岑的手忽然从被子下伸了过来。
严岑连眼睛都没睁开,握着许暮洲的手腕把他按回了床上。
——紧接着,许暮洲就听见,他们的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
第215章 沉梦(十七)
严岑丝毫没有被吵醒的茫然,他眼神清明,像是压根没有睡着。
许暮洲试探性地扭了扭手腕,严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微微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倒并未放开。
房门被人掀开了一道小缝,微凉的风顺着门缝进来,轻柔地扫过许暮洲的后颈。
紧接着,许暮洲听见了一声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应该是托娅进来了。
托娅赤着脚,不穿鞋,体型也纤弱,踩着地板走进来时显得悄无声息,像是一只午夜出没的幽灵。
要不是许暮洲正巧醒着,恐怕一觉睡到天亮也不会发现他来过。
大半夜睡觉睡到一半被陌生人窥伺这种事儿只要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凉,许暮洲有些后怕,他微微收紧了手指,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托娅是来干什么的,许暮洲想。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位“约瑟夫”——那位在托娅口中“不会再感受痛苦”的倒霉船员不知道有没有经历过这种午夜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