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点了点头:“我想去问他几个问题。”
顾笙有些惊讶道:“现在吗?可是苏合身子还弱,你别呆时间太长,他万一休息不好,病也好得慢。”
“我知道,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晏辞说罢就朝苏合的房间走去。
他照例在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屋内人的回应方才推门而入。
“晏公子。”苏合依旧靠在软垫上,手里捧着药碗,闻声回头柔柔地朝他笑了笑,“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晏辞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旁的椅子放在床边坐下:“感觉好些了吗?”
苏合眨了眨眼,有些调皮地笑道:“我记得上一次,晏公子进来第一个问的也是这个问题。”
上一次,自然指的是上次晏辞和秦子观将他从芳华楼救出来的那次。
“上次便是晏公子救我出来,这一次又是晏公子收留我,还帮我寻找红袖的下落。”苏合笑了笑,垂下头,“晏公子的大恩,苏合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报答就不用了。”
晏辞笑了笑:“不过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愿意回答我吗?”
苏合没有拒绝:“晏公子请问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一定告诉晏公子。”
晏辞轻声道:“那,你认识周栾吗?”
苏合捧着药碗的手一颤,他继而垂下眸子,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而是问:“...晏公子为何问我这个问题?”
他随即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并不认识晏公子说的人。”
是不愿意说吗?
晏辞叹了口气,不再兜圈子:“可你是认识他的不是吗,你不仅认识他,而且是他帮你从秀岳峰出来了。”
苏合一瞬间有些慌乱,被晏辞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合。”晏辞放轻声音,目不转睛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哥儿,“我不会伤害他的,但是如果你认识他,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吗?”
苏合浅色的唇瓣被他无意识咬住,陷进去一条浅浅的红痕。
他手指在药碗的边缘收紧,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短暂沉默后再一次摇了摇头。
晏辞微微前倾身子。
“他带走了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找不回来秦家可能会陷入很大的麻烦。”他认真地看着苏合,将声音放柔,“如果你知道,希望你能告诉我。”
第222章
房间里一时陷入安静。
晏辞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苏合葱白的手指扣在白瓷碗的边缘,晃晃烛光下明暗相交,一时分不清肌肤和白瓷哪个更细腻。
苏合浓睫微垂,掩住一双秋水剪瞳中的神采。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回答,回答什么,面前这个男人都不会因此为难他。
半晌他抬起眸子,清透的眼瞳望向晏辞,轻声道:“我认识他,可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晏公子,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晏辞抬头看向他。
苏合犹豫了片刻再次启唇:“他们...会陷入麻烦吗?”
...
晏辞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只能从秦子观的态度推测,周栾或是烧掉或是带走的这批破旧的草图对船坞很重要,而且很多正在进行营造的船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停滞,而若是停滞的时间过长,没法按期交工,那些定船的船主一定会来索赔。
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
晏辞思考了一番问道:“可是每一艘船营造之前不是都要去官府备案吗,虽然周栾带走了图纸,但是官府的工程监督那里应该还有一份,为什么不去问他们要?”
听了他的问题,秦子观沉默了一瞬。
晏辞看着他古怪的样子,一时更加纳闷,秦子观轻轻咳了一声,眼见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才低声道:“...不是所有营造图都是向上备案过的...”
晏辞一愣,思索道:“你是说...”
秦子观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讲可以,你别跟别人说...这船坞里本来就有一部分船没有营造图,还没来得及向上面备案...”
晏辞睁大眼睛:“没备案过你们就敢直接...”
这就相当于在现代社会,一项工程没有向政府备案得到许可就直接开始动工,自行竣工验收还私自投入使用一样,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了安全事故死了人,负责建筑的一方就得负刑事责任。
更何况是船这种运输工具,若是哪里出了问题,航行一半中途漏水沉没,那就不是丢了货那般简单了。
晏辞一瞬间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周栾手上,万一他向官府举报,秦家不得为此脱一层皮。他更加奇怪:“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子观做了个手势让他小点声,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前些天跟我大哥来船坞才知道这些事的...船坞最近几年的营生比先前差了很多,原本营造图都是上交给船舶司审核...”
“可是这些年胥州船行越来越多,所营造的船也是越来越大。很多雇主为了省下关税,宁可雇佣一艘可以拉万石货的船,也不愿意雇佣小型船队。这船的体型不够大,容货不够多,雇主是不愿意的。”
“可是你知道的,船舶司所征船税便是按船体型大小,和每次跑商的船只数量收的,这船越大税就越多。而且这些年官府对船商的征税越来越多,这些银钱不可能全部被那些官员上缴,一定有一部分落入他们自己的囊中。”
官府不仁,所以这些被吸血的船商干脆在营造图上做了手脚,上面写的船只大小与实际不符或是有一些干脆没有向上备案,隐藏船坞中的船只数量,再将这些营造图暗自拿来使用,因此可以省下一大笔税钱。
晏辞听完没有秦子观那般平静,反而心里咯噔了一下。
逃税啊...
他蓦然想起当年苏泽就是因为贩私盐匿税获罪,整个苏家一夜之间沦为此等下场,他眉毛皱成一团,此时终于明白事情的紧急程度。
秦子观蹙着眉继续道:“...还有很多正在绘制的草图都是根据那些图来的...”
“周栾本来是负责这里的监工,他先前不知怎么说服我大哥在这些草图还不完善的时候便开始动工...我大哥还同意了...以往一直是周栾在现场监工才能保证船只营造的顺利进行。”
“更何况船舶司那边的工程监督有一些也是他负责对接的,很多细节之处都是只有他知道...”
晏辞听完秦子观的述说,暗道那他这舅舅对周栾的信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招,船坞百工一时措手不及,所有正在进行的船只营造全部因此推迟,而每推迟一天便增添一丝风险。几个资历高的工师得了拨款熬夜聚首,才勉强将周栾带走的图纸勉强复刻出来。
...
苏合言尽于此,他大病未愈,只说上几句话就累了,开始低低咳嗽起来。
晏辞倒是没有怀疑他,白日里秦子观命人调查了周栾来船坞之前的经历时他也在场,很快周栾在船坞这些年的经历就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他来船坞前的经历却是一片空白。
秦子观心情很差,又加派了人手去调查他。
晏辞也相信苏合是认识周栾的,至于周栾突然失踪去向不定,便如苏合自己说的那般,他的确跟其他人一样也不知他的去向。
晏辞站起身,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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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他去船坞的时候,出乎晏辞意料的是,他那位大舅也在船坞。
不过刚到正堂门口,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说屋里主人正在商议事,任何人都不准进。晏辞出声解释:“是二公子让我今天过来的。”
那两个守卫其中一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认出了他就是一直跟秦子观在一起的表公子,知道这位表公子很受秦家老夫人还有老爷的喜欢,在他们这里也算是秦家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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