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房檐淅淅沥沥地落了满地,顺着庭院两侧的水渠潺潺不断地朝着围墙外面流去。
这客栈后面的后厨到了晚上也不关,也不知是小二忘了,还是就是方便住客拿取食物,总是虚掩着。
晏辞顺着屋檐走到后厨门口,意外地发现门口靠着墙的地方斜立着一只已经被淋湿的斗笠,此时顺着帽檐,还在不停往下滴着水。
前脚刚一进门,鼻翼就轻轻一动。
平时后厨总是散发着锅碗瓢盆上沾染的油香味,或是角落里堆积的蔬菜水果漂浮在空气中的清香味,夹杂着案板上的生肉散发的肉香。
这些食物的味道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厨房的味道。
不过这次,他没有闻到食物的香味。
一丝沁人心脾的,仿若木本沉淀几十年生腾出的清香丝丝入扣,钻进他的鼻子,竟然无意间将屋里的食物味道掩盖。
晏辞放在身后想要合上门扉的手顿住了。
因为此时的后厨角落里,一个跟他差不多身量的影子正立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一个东西。
晏辞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意识到已经有人比他先来一步到厨房。
由于没有点油灯,晏辞只能就着窗外透过来的昏暗的光线,看见一双明亮的招子在黑夜里发着光。
第82章
站在那里的人虽然看不清样子,但很明显在打量着自己,同时手里动作却不停,竟然还在往嘴里送吃的,细细的咀嚼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晏辞一时之间感觉有点尴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站在那里跟着那人大眼瞪小眼。
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隔着案板,非常自然且贴心地将手里的盘子递过来。
“...”
晏辞沉默着伸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儿放进嘴里,入口软软糯糯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甜点。
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但是他用不着看。
光凭借那让他记了几日的降真香,也知道这人正是他前几晚在楼梯口遇到的那个道士。
那人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小友。”
似乎刚吃过东西的缘故,他的声音比上次听起来尾音略沉,在黑暗之中愈发显澄澈清明,依旧悦耳至极。
“又见面了。”
晏辞本来就惦念着他身上的降真香,此时也笑了起来:“没想到道长也喜欢他们家的糕点。”
“嗯——”道士用鼻子“嗯”了一声,声音里透露着懒散,“柰子糕嘛,做的还不错。”
晏辞从他口里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奇道:
“道长知道这糕点的名字?”
“符成二十五年元日,南郡向云杭府进贡的六道传世御膳之一,听闻还是向家祖上流传下来的独门之作。”
这向云杭府乃是向云杭公的世袭府邸,其祖上乃高祖时期两朝元老,因为祖上清正廉洁,政绩斐然,博得高祖赏识,故封爵赐宅。
传闻向公在世之时便雅好各类膳食,所独创的点心连宫里的御厨都自愧不如,而流传下来的膳方更是千金难求。
几年前,向府曾经上供给皇宫几种初次面世的点心,深的圣上欢心。
后来那些糕点中的有些方子被宫里的宦官记下口述传到民间,民间的百姓们照猫画虎,虽然做不到宫中御膳房中的味道,但能学的有三分像者,便可以名震一方了。
晏辞自然也听过这向家的名号,却没想到如今吃的便是。
道人随意一笑,语调缓慢:“虽然味道相似,但可惜还是没学到精髓。”
他指了指晏辞手里的碟子:
“这柰子糕与寻常点心不同,并非用米面制成,其主体是去核的李子,再填入松子榄仁,蒸熟食用,与众不同方别有趣味。”
晏辞点了点头,应和道:“没想到道长对点心的研究如此透彻。”
“人生苦短,唯有美食愉人,美酒开怀,这两者却是万万不能辜负的。”
晏辞深以为然,虽然是吃着手里的点心,可是鼻尖的降真香依旧如那晚一般,像一层幻纱,缥缈萦绕于屋梁之上。
他回忆了许久,竟然一时竟闻不出这降真香里用了几种香料,实在让他好奇得很。
他将手里残留的细碎粉末捻净,直白道:
“这屋子太小又无灯,不如道长与我去前堂一叙。”
那道士笑了两声,听着年岁也不大:“这深更半夜阴雨连绵,两个人坐在一起除了喝酒还能叙些什么?”
他绕过晏辞抬腿往门外走去,推开门拿起地上的斗笠戴在头上:“还是算了,贫道本就是翻墙进来的,就不叨扰店家了,改日再来找小友。”
晏辞一听这话,不敢置信地皱起了眉:“翻墙?”
眼前这人无论气质还是举手投足间的从容,都不像是会干翻墙这种事的人...
“没错。”
道士坦坦荡荡承认,丝毫不掩饰。
而且还生怕晏辞看不见,侧了侧身,远远指着暴雨中客栈后院一处咸菜缸后面豁开了的院墙:“就是那儿。”
“可是道长日前不是还在这家客栈留宿吗,为何如今却要翻墙进来?”
他不说还好,说完以后后者叹气道:
“本来贫道云游到此留宿,奈何店家收了其他施主的银钱,又见贫道实在落魄,便反悔不让贫道留宿了。”
他摊了摊手:“不过原本的房钱,店家还没还予贫道,所以贫道翻墙吃他几块点心,不过分吧?”
他语气里带着的理所当然又可怜兮兮,让晏辞忍俊不禁。
“道长住的是哪间房?”
道士指了指客栈二楼:“就是最西头的那间。”
晏辞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忽然想起来来的时候白里正其实是给他留了两间屋子,大概是想让他和顾笙一人一间。
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边在最东头,一边在最西头。
顾笙自然不愿意自己一个人住,于是便和晏辞住在一起,余下那间便空了出来,晏辞便让店家暂时租给其他客人。
恐怕正是他们来的那晚次日,这道士便被人移了出来。
晏辞扶了扶额:“...这雨下得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出门恐怕不妥。那间房今晚没住人,不如道长先住下吧,明日我让店家收拾出来便是。”
那道士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推辞,也不客气,大大方方道:
“小友果然是心地善良,贫道在此谢过了。”
他刚说完,结果又转身往雨里跑去。
晏辞忙叫道:“道长去哪里?”
那道人头也不会,鞋子踩在水洼里溅起朵朵涟漪,就这样蹚着水往那处坏了的院墙走过去,声音有些模糊地从噪杂的雨声里传来:
“小友先回去歇息吧,贫道的行囊还在院墙那边的水里泡着,而且店家的咸菜缸贫道得给他搬回去。”
晏辞看着他在雨里踩着咸菜缸,身形灵活,又像只猫一样无声无息地翻了出去,瞬间隐没在黑暗和暴雨之中。
不禁摇了摇头,带着那盘点心上楼回房。
...
他出去的有些时候,又没带伞,回来时下摆袖口都洇湿了,后背也被屋檐下落下的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万幸的是手里的点心被他安全护在怀里,还是好好的。
他抬脚往上走,就看到自己的房门半开着,顾笙穿着亵衣,披着他的外衫,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往下看。
一见他上来,忙拿起一旁的帕子,跛着脚走上前,想给他擦发梢上的水。
晏辞避开了他的手,回到屋里把点心放在桌上。
就在顾笙有些错愕地看着他的时候,晏辞转过身微微附身,将他一把扛在肩头,反手带上屋门。
顾笙轻轻“呀”了一声,却是怕打扰到隔壁房间客人休息,又赶紧闭了嘴。
晏辞伸出手握了握他光滑的脚踝,果不其然是凉的,可能顾笙刚才见自己一直没回来,便想出门找自己。
于是一用力将他放倒在被子里。
顾笙的后背陷到了被褥里,后脑勺却被晏辞用手垫了一下,自然是一点都没有摔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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