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潇看着他僵在原地,朗声大笑,愉悦地摇着折扇远去了。一缕风吹起青袍下摆,周身都是俊雅风仪的文瀚之气。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林鸿才一点一点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全身早已被汗浸湿。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苦笑道:“迷死人的小鬼头。”
明知皇帝只是玩笑话,可当晚林鸿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进了宫。燕云潇喝完了牛乳茶,放下手中的乡野志异,奇怪地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林鸿:“相爷还有什么事?”
林鸿犹豫了一下,问:“皇上可感觉冷?”
燕云潇道:“不冷,丞相冷吗?”
“……臣也不冷。”林鸿道:“无事,臣这就告退了。”
燕云潇埋下头继续看书,敷衍地挥了挥手:“去吧。”
林鸿走出寝宫,叹了口气,暖床什么的,果然是皇帝的玩笑话。
几日后,御林军爆发了一场骚动。
今日本是御林军分营操练的日子,统领秦焕极下令将操练的时间延长半个时辰。御林军本就不服他已久,当即撂了挑子,在营地玩起射雁来。
燕云潇带着林鸿来到营地,看到了一幅混乱又滑稽的场面。
最底层的士兵们热火朝天地射着雁,生火烤着吃。营官及以上,却站成一排,虎视眈眈地望着前面三人。
最前面,秦焕极沉着脸,注视着面前的许副统领和张副统领。他又高又壮,周身散发雄浑的气势,两名副统领气势也不弱,冷峻地和他对视
一个是名义上的御林军最高统领,另外两个却是御林军的实权副统领。
燕云潇笑吟吟地走过去,道:“哟,怎么在这里干瞪眼。”
秦焕极立刻恭敬道:“参见皇上。”
林鸿看到此人无比娴熟地站到皇帝身后,神情依赖宛如忠犬见到主人。他皱了皱眉,心里敲响警钟。
许泉盛和张实先是一惊,不知皇帝为何来此,谨慎地行礼请安。
“朕就是随便逛逛。”燕云潇笑道。此时恰有一只大雁被射中掉下,他惊道,“真是好箭法!”
许泉盛面上现出些许得意之色,嘴上却谦虚道:“皇上谬赞,不过是雕虫小技。”
他召集所有士兵,营地里顿时响起排山倒海的山呼万岁声。
燕云潇道:“都散了吧,你们先前在做什么,便继续做,不用在乎朕。”
秦焕极搬来椅子让皇帝坐下,皇帝笑着道了句有劳。林鸿警惕地审视着秦焕极,此人长得中等偏上,但胜在身材魁梧雄壮,皇帝曾说过喜欢真男人……林鸿心里警钟长鸣,忙抢在秦焕极之前,给皇帝斟了茶。
皇帝首次来到营地,士兵们有意展现自己,拉最重的弓,箭无虚发,一队大雁正结对而过,便被齐齐射下。
燕云潇笑眯眯地道:“好!”
“秦统领昨儿刚对朕说,五万御林军都是铁血好男儿,朕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他道,“冬天快来了,那就依秦统领的,给各位发两倍的赏钱,外加几匹布做冬衣。”
士兵们闻言,顿时集体欢呼起来。
“多谢皇上!”
“多谢秦统领!”
许泉盛和张实对视了一眼,面色难看起来。原来皇帝是给姓秦的撑场子来了!
士兵们俸禄低,听到赏钱翻倍便乐不可支。但到了营长这一层,便没那么容易触动了。实际上,今日的骚动,正是由副统领授意,营长们煽动起来的。
燕云潇笑着又道:“陈营长何在?”
一位高高瘦瘦的营长站了出来:“卑职在此。”
燕云潇道:“听秦统领说,祭祖大典上你立了大功。若非你率第十营在西南坡拦截,那妖后便要逃了去。从现在起,你便官升两级。”
陈营长愣在原地。感觉到同僚的视线如钢钉扎在自己背上!若他接受,那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了不受欢迎的秦统领那边。
许泉盛冷冷地看着他。
陈营长咬了咬牙:“多谢皇上圣恩!卑职……”
燕云潇依然笑得如沐春风:“听说令堂卧病在床已久,你既是秦统领赏识的人,朕便让太医去你家中瞧瞧,宫里刚好还有一株五百年的人参,想必能让令堂药到病除。”
陈营长心中狠狠一动。前年慈母突然病倒,为了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大夫断言她熬不过今年冬天。若是太医能去为家母诊治……
他抬起头,年轻的皇帝正带笑盯着他,那眼眸深处却有着挥之不去的冷意。
陈营长打了个哆嗦,当即跪地磕头:“谢皇上隆恩!谢秦统领!”
秦焕极上去扶起他:“起来吧,勿要忘记皇上如天之德。”
陈营长退回去,其余的四十九名营长自动与他分开一段距离。
燕云潇又叫道:“赵营长何在?”
一位矮胖的营长站了出来:“卑职在此。”
燕云潇还未说话,这位赵营长便磕头道:“卑职与各位兄弟同进退,共患难,不像某些见利忘义的白眼狼,被人一逗,便摇着尾巴忘了自己姓什么!”
陈营长面色惨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周围被人空出一个大圈。
燕云潇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折扇:“你知道朕要说什么?”
赵营长昂起头:“卑职不知道皇上要说什么,但卑职不会为了利益,背弃兄弟!”
他的话在营官中激起了共鸣,营官们齐刷刷地喊道:“共患难,同进退!”
燕云潇冷声道:“你在祭祖大典中,不听统领军令,率兵抵抗蓝卫,还想着朕会给你什么利益?可笑!”
赵营长哈哈大笑:“谁的军令?秦统领吗?他也配?!”
燕云潇指尖轻叩桌面,下一刻,赵营长的脑袋飞了出去,滚了百十米,堪堪停在一位营官脚下。
林鸿收回剑,冷声道:“对皇上不敬者,死。”
鲜血顺着剑尖滴入土地。
还在喊着口号的营官们呆住,营地里鸦雀无声。
大家终于明白了,皇上今天是铁了心要立军威,清理门户!
燕云潇端起茶盏,缓缓地啜了口茶。
许泉盛和张实面色几变,张实强压下震惊和愤怒,跪地道:“皇上明鉴,就算赵营长真的有罪,也该经大理寺和刑部审判后,再行定罪,卑职不……”
“朕就是王法。”燕云潇轻声道,“朕说他有罪,他岂敢无罪?”
张实脸色苍白地一行礼,退了回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燕云潇闲闲地倚在椅子上喝茶,秦焕极拿出皇帝事先给他的文书,营官们有的降,有的誓死不降。投降的升官发财,其余的全砍。五十营官只剩一半。
许泉盛在一边气得浑身发抖。
他在先皇时便是御林军副统领,二十多年来,对御林军的感情非常之深。眼看着他亲手培养起来的营官们降的降,死的死,他心痛万分。
更绝望的是,他倚仗的势力从此分崩离析了。最底层的士兵们向来是有钱拿有酒喝就行,才不管御林军换了几个统领。只有中层的营官,才是他能控制的势力。
远处的士兵们早已停止了射雁,望着这边。
又一队大雁飞过。
张实恨恨地盯了皇帝一眼,上前拱手道:“卑职一直听闻皇上自幼习武,善射术。皇上今日光临营地,何不射下一只雁,让大家共分,以示皇上对我御林军的恩宠。”
营地里一片沉默。谁都知道当今皇上娇贵又贪玩,日日流连花楼画舫,身体不好,前些日子还病了好长一段时间,想是连弓都拿不动。张副统领这话是在诛心啊。
秦焕极上前一步,沉声道:“皇上千金贵体,怎可碰弓箭,卑职来射雁便是。”
燕云潇笑着道:“张副统领要吃烤雁肉,朕来射便是。”
张实一喜,却没有拿常规的硬弓,而是拿来一张软绵绵的旧猎弓,道:“军制的硬弓是一石二斗的力道,也就是一百二十斤。这张弓只合六斗,皇上想必能拉得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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