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等在寝宫外。
林鸿嘴边的笑根本压不住。从今天到正月二十都是休沐日,他可以与皇帝独处二十余天,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怕皇帝嫌他丢人,林鸿便到寝宫外淋冷雪,想稍稍浇灭激动,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
天色稍暗,燕云潇从寝宫里出来了。他披着白色狐裘,头戴玉冠,拧着眉,表情不怎么愉快。
“怎么了?”林鸿立刻迎上去,撑开伞替他挡风雪。
燕云潇道:“寒冬腊月雨雪天,合该在寝宫里围炉烤火喝茶,做什么要赶路去南方。”
林鸿掀起车帘,一手撑伞,一手在皇帝后腰处轻扶,笑道:“放心,马车里一点也不冷——不是说想去暗访湖州吗?那桩连环杀人案让湖州上下人心惶惶,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咱们去看看,事情解决后,还能去虎子山赏寒雨山茶。”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狐绒坐垫,案几上是精致的茶点和水果,上好的银炭在炉中燃着,一点烟尘气也没有。
燕云潇神色缓和了些:“听说这人猖獗两个月了,杀了几十人,湖州非但没捉到凶手,还要写在折子里上奏给朕,真是一群废物。”
林鸿为他解下披风,摘下发冠,将加好热炭的暖炉塞入他怀中,劝慰道:“放宽心,我们去看看。不要多想,只当是游玩。”
燕云潇倚着靠垫,长腿一伸放在林鸿的大腿上,拿过一本书开始看。
林鸿抱着他的腿,眼巴巴地看着他。
燕云潇装作看不见,过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那灼热的视线,从书页中抬起头来,故意问道:“怎么?”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林鸿说,“你答应过的。”
燕云潇故作疑惑地挑了挑眉。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事,让你生气了?”林鸿立刻诚恳地说,“你说出来,我马上改。”
见他那副样子,燕云潇嗤地一下笑出声来,放下手中的书:“那你来吧。”
林鸿喜上眉梢,立刻凑过去,小心地揭起皇帝的衣领,露出脖子上的红绳。他托住皇帝乌黑柔亮的头发,取下红绳,摘下红绳上面的挂坠——那是一个款式简洁素雅的黄金指环。
林鸿屏住呼吸,近乎虔诚地将指环套在皇帝的无名指上。
两人的无名指上都有相同的指环。
年初,两人从一千年后回来,随身带着的指环也跟着一起过来。林鸿的指环从不离身,但燕云潇却不能光天白日之下戴着指环,林鸿便编了一根红绳,将指环当做挂坠,为皇帝戴上。
林鸿磨了许久,燕云潇才答应,没有旁人在时,他就戴上指环。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林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两颗指环,看不够似的一直看,不时嘿嘿傻笑。
燕云潇轻叹道:“年初从一千年后回到宫中,下人说我只是睡了两个时辰,似乎那大半年的时间只是一场梦。至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然不是梦,若是梦,怎会有这两个指环。”林鸿炫耀似的晃了晃交握的手,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还有这个,怎会是梦!”
看到那两个红本本,燕云潇立刻脸黑,抽回手不让他握了:“天天看,你烦不烦!再看,朕给你撕了!”
此人天天掏出来看无数回,磨砂的封面都被磨平了。有时他半夜醒来,发现此人不睡觉,摸着红本本嘿嘿傻笑,就像中邪了一样。
林鸿把两个红本揣到怀中收好,一脸受伤:“潇儿,你不能这样对我,这是咱俩成亲的官府认定凭证。”
燕云潇阴恻恻地一笑:“朕明儿就娶三宫六院,你大可揣着成亲证去官府击鼓鸣冤,看官府认不认这红本。”
林鸿从善如流地认错:“我错了,是我失言,宝贝别生气。但是你总得让我留着这红本,好歹有些念想。”
见他态度诚恳,燕云潇便也不追究了,又拿起书:“别让朕再看见你对着那玩意儿傻笑。”
林鸿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却偷偷道:这怎么忍得住?
过了两日,两人经过一座小镇,步摇一家便住在此地。
几年前那次秘药失衡,若非步摇带来子母蛊,燕云潇恐撑不到蓝六回来。那时他病体虚弱,步摇离京时他没有去送,总觉得有所亏欠,便决定去登门道谢。
步摇住在小镇边缘处一片梅花林中,天飘细雪,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绕着红梅树玩闹。
见到燕云潇,步摇又惊又喜,连声招呼他进屋坐,又端来热腾腾的茶水。
步摇的丈夫是一位老实巴交的男人,面相憨厚,见来了贵客,紧张地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一些问候的话语。
“这是我弟弟。”步摇对丈夫一笑道,“不用紧张。”
两个小娃娃藏着门柱后,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来客。
燕云潇让林鸿拿出准备的礼物,两套小孩穿着的新年红衣,一套茶具,一套上好的胭脂。不贵重,但很实用。
两个小孩子跑来接过衣服,不用母亲开口提醒,就脆生生地说:“谢谢漂亮哥哥!”
步摇噗嗤笑出声来:“要叫叔叔!”
燕云潇笑吟吟地说:“我长得年轻,叫哥哥也无妨。”
步摇笑着摇了摇头:“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丈夫坐在旁边,不时给他们添茶水,给孩子剥花生瓜子,听他们寒暄。
“爹也不好当啊。”燕云潇感叹地说。
小太子如今已两岁了,正是能跑能说的时候,天天跑来扒着他的裤腿,叽里呱啦说话。牙没长齐,口齿不清,燕云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要忍受着口水滴在衣服上,实在太烦了。
他头回当爹,总该有点风度,强迫自己耐心听小太子呱啦。往往不到一炷香时间久忍不了了,抓着小太子的后颈扔给太监:“带去给林相。”任由小太子哭喊挣扎也不心软。
林鸿此人,不但会治理朝政、烹饪绣花、说书拍戏,就连带孩子也有一手,每次都能将哭闹的小太子哄好。但哄好没多久,燕云潇总能又将小太子弄哭。林鸿觉得不可思议,旁听过一回:
小太子趴在燕云潇腿上:“父皇父皇,港故事,港故事听嘛。”
燕云潇:“让太傅讲,朕没空。”
小太子努力地顺着燕云潇的腿向上爬,坐在他大腿上和他对视:“父皇都不抱窝!”
燕云潇耐心渐失:“男子汉大丈夫,天天要别人抱,成何体统。”
小太子的眼泪已经在打转,强忍着说:“喔是小孩子,不是男子汉……”
燕云潇难得的良心发现,从话本中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将那小小的一团抱住,生硬地拍了拍小太子的背:“好了,不准把眼泪鼻涕掉在朕的衣服上。”
“……”小太子刚开心了没一下,又被父皇嫌弃,马上嘴一瘪哭了出来:“呜……护皇嫌弃窝……呜呜呜……”
感受到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掉在他脖子上,燕云潇头都大了,拎起哇哇大哭的小太子,二话不说扔给迎面走来的林鸿,让人准备热水沐浴。
林鸿:“……”
他这太子太傅不但要教学问,还要兼任乳母和逗笑官,是不是该找皇帝涨点俸禄?
此时,听到皇帝说“爹也不好当”,林鸿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少爷只当一个人的爹,我却给两人当爹,确实不好当。”
每次看到皇帝和太子,一大一小两人拌嘴吵架,林鸿都心累——他哄了这个还要哄那个,该找皇帝要双份的俸禄!
燕云潇端茶的手一顿,敏锐地听懂了他的意思,奇道:“你是在怪本少爷?”
“当然不是。”林鸿立刻诚恳地说,“只是想向少爷讨点赏。”
步摇早已看到两人手上的指环,感觉到两人之间和谐亲密的氛围,听到这里,她咳咳地打断两人:“喂,我的孩子在这里呢,你俩能不能收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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