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鸢张嘴欲答,听到这句突然怔住,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人——方姨娘!
“是!”齐鸢慌忙止住泪,紧张地思索了一番方姨娘的来历,擦着脸道:“我这亲戚并非旁人,而是忠远伯的姨娘方氏,原籍是苏州的。长得十分高大,方脸阔口,你可见过?”
李暄一愣,吃惊道:“你要问的竟然是她?”
齐鸢一听口风便知道问着了,心里又存了一丝希望,连连点头:“两年前她家人便得了信,说她要随军出征,之后就再无消息了。前不久听说忠远伯暗中投敌,家里人岂能不提心吊胆?李大哥,忠远伯到底如何了?”
李暄抬眼,怅然地看着他,齐鸢着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大人忠肝义胆,勾连敌军的不是他,而是兵部尚书!”李暄怆然道,“当初崖川大军几战连捷,我们都以为最长不过数月便可回乡。谁知道兵部尚书为了夺功,暗中架空祁大人,夺其兵权,处处针对。十万大军被迫留在崖川不动,整日地烧着粮草。后来朝廷的粮草供应不及,西川王反杀回来,我们吃了几次败仗,不得不退出了西川府。”
李暄说到这里,不觉也流下泪来,悲恸道:“最后一战,我带部下断后……只有我跟哑汉被祁大人救了回来。后来大人组织我们五千人作为死士突袭,我负责正前营,烧了西川王的粮草。后来大家渡河回营时,突遇迷障,就此走散。我跟哑汉被一家民户救下,没过几日,就听到了外面的传言。祁大人忠肝义胆,被奸人陷害,我人微言轻,回到军中也没什么作为,因此就想趁机回京,为大人伸冤。”
“那忠远伯呢?”齐鸢问,“你们分开时他怎么样?”
“我们分开始,左参将时大人身受重伤,祁大人因你那亲戚保护,并未受伤。”李暄道,“传言既然说大人失踪,那应当是性命无碍的。只是你那亲戚真乃女中豪杰,身中数箭竟面不改色,继续杀敌,将敌人吓得直往后退。我等皆服她是真英雄,自叹不如。”
齐鸢听到这里,心中知道父亲冤屈,既觉宽慰,又感到悲愤难忍,再一想方姨娘竟受此大难,她还有个小儿子呢,若有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母子永别!
心中一阵绞痛难忍,只得咬紧牙关,簌簌流泪。
李暄也抹泪,安慰他道:“方英雄的几箭并未伤在要害上,若能妥善照顾,应当于性命无碍。”可是忠远伯都失踪了,方姨娘怎么可能得到妥善照顾?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齐鸢勉强点点头,刚想再问几句,就见典簿跟狱卒们往这边走了。
他连忙擦了泪,突然想起自己刚进来时李暄的那番质疑。
谢兰庭已经来过了?
“谢兰庭之前跟你说过什么?”齐鸢深吸一口气,赶紧问道,“他要你陷害祁卓?”
李暄面有怒色,使劲点了点头:“此子居心叵测!留我性命就是为了祁大人!”
齐鸢倒吸一口气,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谢兰庭诡计多端,他明知道李暄的品性,怎么可能直接逼迫他?
“齐公子,怎么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幽幽响起。
齐鸢只觉浑身血液凝住一般,他微微发抖,勉力控制着自己,回头看过去。
谢兰庭站在刚刚典簿所在的位置,沉静威仪。齐鸢红肿的眼睛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但那双眼里冷淡冰寒,又带着几分锐意的神情,却跟另一个形象完全重叠起来。
这人不是齐家的小少爷。
是他!
谢兰庭站在几步之外,恣意地将齐鸢看了又看,眼神格外放肆,就在齐鸢忍不住皱眉时,谢兰庭突然拊掌,畅怀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之前看到有读者质疑古代没有“枪手”一词,今天汇总了几个看着很时髦,但古代就在用的词汇,分享给大家。
【枪手】——源于宋代,应用案例《清会典事例·刑部·吏律职制》:“ 江西省兴国县童生刘昌新雇倩枪手入场代考一案”
《官场现形记》“这位大人乃是个一窍不通的,只得请了枪手,代为枪替。”
《儒林外史》“勾串提学衙门,买嘱枪手代考。”
【偏见】——《初刻拍案惊奇》:“你伯娘虽然不明理,却也心慈的。只是妇人一时偏见,不看得破,不晓得别人的肉,偎不热。”
【暧昧】——明陆采《怀香记·鞫询香情》:\"这暧昧之事,容得你见?\"
[2]《周礼》‘若作民而师田行役,则合其卒伍,简其兵器,以鼓铎旗物帅而至……’
【翻译:如果征调民众参加征伐、田猎、巡守、劳役的事,就把他们按军事编制加以组合,检阅他们的武器和器械,带着鼓铎和旗帜率领徒众而到[乡师那里】
第43章 补更
齐鸢只恨自己关心则乱, 竟中了谢兰庭的圈套。
这人定是早就看出自己对李暄的在意,因此故意安排今日不审李暄, 以避免知县审案时自己旁听到崖川的事情。后来说什么破例, 也是为了制造紧张气氛。
等自己到了大牢,李暄又因谢兰庭的误导对自己十分戒备,除非自己能说出关键信息令他信服。自己一时情急, 哪里会想这么多, 竟真被逼得情绪崩溃了。
方氏与齐府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件事也不会给齐府带来麻烦。唯一有麻烦的, 只有自己。
谢兰庭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齐鸢的眼里掠过了一丝忌惮,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这些天从来没有提过崖川二字, 就连拜托婉君查探京中消息, 也只敢问国子监生如何, 至于忠远伯府提都不敢提。即便自己对李暄有些在意,谢兰庭怎么会直接想到崖川大军上?
还是说……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
是京中有变?
齐鸢心里惊疑不定,又寻不出什么头绪, 只得戒备地看着谢兰庭。
谢兰庭笑着走了过来,神色愉悦道:“齐公子似乎不欢迎谢某?”
齐鸢敛容作揖:“晚辈见过谢大人。”
“你我是同辈, 如此称呼不太妥当。”谢兰庭上下看他,嘴角含笑,“齐公子今年一十有六,我已二十有二,不如以后以兄弟相称, 如何?”
齐鸢狠狠一愣,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谢兰庭一眼。
在李暄的大牢前跟自己称兄道弟?这厮是怎么想的?又是故意的?
齐鸢虽然对谢兰庭十分忌惮, 也想不出一个称呼能有什么, 但心里一想, 以后跟姓谢的以兄弟相称,他还真做不到。
谢兰庭期待地看着齐鸢。
齐鸢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后退一步拱手道,“尊卑有等,贵贱有章,晚辈不敢妄攀大人风雅,还请大人见谅。”
李暄在牢里听得清楚,再看齐鸢神色冷淡,也知道自己之前误会了齐鸢。他本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从祁卓的五千死士中脱颖而出,当上正前营的统领。现在明白过来,心里暗恨谢兰庭狡诈,也忍不住道:“你这狗官!竟也好意思跟人称兄道弟,我呸!”
说完怒气冲冲的挣着铁索,一边怒骂谢兰庭,一边恨不得要冲出牢房跟谢兰庭打一仗。
谢兰庭见齐鸢往后退,内心正觉得有些失望,现在李暄这样,便淡笑一声讥讽道:“谢某不才,抓过的死囚犯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还是第一次见手上没力气,功夫全长嘴上的。看来崖川大军屡屡战败不无道理,祁大人选人的眼光也忒差了些。”
他一句话嘲讽了俩人,李暄被戳痛处,被气得满脸通红,怒目相向。
齐鸢也听得心头火气,只垂首在旁,心中暗骂。
三个人的神情都不太愉快,典簿见状连忙走到谢兰庭旁边,等着这位一声令下,就去将李暄打一顿,给谢大人出气。
谢兰庭却道:“齐公子,一刻钟已过,请回吧。”
齐鸢听他口气,便知道这位生气了,忙冲李暄摇了摇头,随着典簿往外走去。
谢兰庭跟在后面,慢条斯理道:“你李兄如此英勇,难怪大人给他安排这里。这水牢虽然今天无水,但等需要的时候,便可以从莲池放水进来,到时候毒虫水蛇泛滥,你李兄便可以日日在水中悔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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