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鸢笑起来,一边捧着碗慢慢喝着,一边将昨晚没来及说的话讲完:“迟兄要是打算去京城的话,倒是方便了些。”
迟雪庄疑惑:“此话怎讲?”
齐鸢道:“二少爷如今就在京城里。迟兄如果去京城,或许能跟二少爷碰头。”
迟雪庄怔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还是想不通怎么回事?你俩怎么能长的一模一样?”
齐鸢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次是我运气好,恰好与二少爷容貌相似,所以有了以假冒真的机会。”
“可你俩为何要换?”迟雪庄仍是不理解。
齐鸢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俩都是被奸人所害。我原本逃命到了扬州,凑巧二少爷出事,几乎性命不保。所以我在齐府广求名医时,借机见到了老夫人,将京中的名医介绍给二少爷救命,我自己则留在齐府避祸。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假装是二少爷,大家都当二少爷病后形容枯槁,性情大变,并不会想到是换了人。”
迟雪庄一愣,不由抬眼细细打量起齐鸢。
当初齐鸢病后初愈,的确是瘦脱了相。他现在仔细回想,竟无法确定齐二以前的确切模样,跟现在的差别在哪儿。只是感觉上,好像的确有哪里不一样了。
齐鸢九分真一分假,将事情交代明白。最后又叮嘱迟雪庄,齐府如今是多事之秋,他又要以齐二的身份求取功名,因此请迟雪庄代为保密。他目前是,以后的一段时间内也只能是齐府的二少爷齐鸢。
迟雪庄默然应下,俩人又一同在船上用过了早饭。
画舫靠岸时,迟雪庄看着齐鸢上岸,临了突然问:“伯修,你之前……就跟谢大人认识吧?”
齐鸢回首,惊讶地挑眉:“啊?”
迟雪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第一次约你泛舟夜谈那次,你被他带去了如意船上应酬。那晚,他曾让人捎话给我。”
齐鸢的眉毛轻轻扬起。如意船那次,他应付完了孙公公,要去见迟雪庄时的确被谢兰庭拦住了。
彼时谢兰庭还在试探他的身份,他一晚上小心应付,提心吊胆。不过那会儿谢兰庭的确说过,他已经派人去跟迟公子讲明情况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齐鸢问。
迟雪庄顿了顿,道:“他说,你要跟知己相会,无暇赴约。”
齐鸢:“……”
“伯修,”迟雪庄又迈前一步,左脚踏住船板,有些紧张又小心望着齐鸢,“你跟谢大人之间……”他欲言又止,转口道:“我并非要挑拨你们关系,只是谢大人身居高位,仪表不俗,他身边的爱慕者恐怕也要多些。你如果只是跟他相熟倒没什么。你要是对他有意,那可要多留一份心。”
他从不在背后说人是非,这番话说出口,自己先微微红了脸,只抿了嘴希冀地抬着头,等着齐鸢说出否认的话。
谁知道齐鸢微微一怔,随后竟然垂眸,温和地对他笑着一揖:“多谢迟兄提醒。”
第98章
这天之后, 齐鸢跟迟雪庄之间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迟雪庄不再像之前那样动辄送些小纨绔爱吃爱玩的东西,有时在书院遇到, 又或者其他玩伴约齐鸢出来时, 迟雪庄说话也彬彬有礼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态度亲昵。
然而俩人的关系却比之前更近了一些,迟雪庄成为众伙伴中唯一知道齐鸢真实身份的那个, 有时俩人偶尔相视一笑, 迟雪庄也能明显地感觉到,现在齐鸢是拿他当作自己人, 而非齐二少爷的兄弟。
他跟齐鸢的关系明远实近, 其他人不知内情, 还当他跟齐鸢之间有了矛盾。
王密最为热心, 私下拉着迟雪庄道:“你跟齐二前两天不是刚游了湖吗, 怎么闹别扭了?他惹你了啊?”
迟雪庄不知道怎么解释,连连摇头:“没有。”
王密却已经自顾自劝了起来:“齐二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爆仗性子, 又不肯吃亏。但其实心里对兄弟一向没得说,有时候就是嘴上不服软而已。他要是哪里惹了你, 你可别往心里去。这么多年的兄弟,还这么客客气气的,那可就没意思了。”
他看着是来劝迟雪庄的,话里话外却偏心得很,完全为齐鸢说话。
迟雪庄失笑, 只得含糊着应了声,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不关他的事, 是我家里人总拿我跟他比, 说齐二这几次都能考这么好, 我以前功课比他强,却没什么长进。一定是我没用功夫。我爹骂我好多次了,我哪里还有心思跟你们玩。”
“齐二那可是案首呢!全扬州府的第一名。”王密啧了一声,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拍着迟雪庄的肩膀道,“其实我在家也挨骂。我爹娘想让我进逢舟书院。”
“你去吗?”迟雪庄问。
王密耸耸肩:“书院的入学考核比县试都难,我哪能进得去?再说了,我又不爱读书,去社学就够难受了,让我进书院还不如杀了我呢。我看见逢舟书院几个大字就头晕。”
迟雪庄知道他跟以前的齐二一样都是屁股上长刺坐不住的,不由笑了起来:“怪不得你不去书院找他。”
“我也不光是晕字,”王密叹了口气,却道,“说实话,自从齐二读书后,我就觉得大家玩不到一块了。他还是我我兄弟,但我跟他那些师兄比就差了些,人家都是秀才,我还是白身呢。”
迟雪庄怔住,想到齐鸢本来就不是爱玩的浮浪子弟,之前假扮纨绔也只是掩饰身份,并为齐二维护几人的友情,说到底,大家的确不是一路人。他也跟着暗暗叹了口气,再一琢磨,孙辂等人都是齐鸢读书后才认识的,说起来,齐鸢在扬州的朋友不止有自己。或许跟自己相比,孙辂这些参加乡试的人才跟齐鸢更能合得来。
他心里浮浮沉沉,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齐鸢心里是什么位置。又过几日,孙辂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
八月二十九日,乡试放榜。
江苏乡试的第一名,今科的解元郎,赫然是扬州府孙辂!
而这次不只是孙辂,逢舟书院的三十二位应试士子,榜上有名的赫然有八位!
江苏乡试因应试举子多,这两次乡试差不多三十取一了,可逢舟书院的三十二名生员,出了八位举人老爷!
这下扬州府乃至整个江苏上下无不震惊,逢舟书院一举成名。
孙辂等人因在金陵等放榜,之后还要参加鹿鸣宴,因此下月才能回到扬州。
而这段时间,书院的门槛几乎要被人踏破了。各地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其中既有各地生员举子,也有乡绅名儒。枫林先生也给齐鸢来信,说他师娘身子已经大好,他十月份将到访扬州。
齐鸢慎重考虑一番后,跟褚若贞商量着办一次讲会。
按理说,寻常书院一年之中至少要举行一次讲学,以学会友,砥砺切磋。有名气的书院则数月一次,甚至一月数次。逢舟书院自从重建以来,因名气小,山长讲师等人又忙于各位弟子的乡试准备,还未举行过讲会活动。
现在有远方贤士慕名而来,师生俩商量之后,当机立断,定于于十月初五举行讲会。
齐鸢既是学院中的学子,日常仍要正常修习课业,又是书院的所有者,因此还要参与讲会的准备,大到内容择取,礼仪活动,众人的服饰和座次安排,小到讲会那几天的膳食供应,会资收取,言论记录……事事都要过问安排,每天忙到深夜不止。
齐方祖让人过来看了两次,齐鸢以为府里有事,问过常勇,知道齐府只是挂念自己,并没有其他事情。而陈伯那边也已捎了信保平安,便放下心来。
九月中旬,孙辂和刘文隽等师兄回到扬州,师兄们纷纷加入,各自分摊几样活计。齐鸢身上的担子这才轻了些。
十月初五这天,众人盥沐而进,齐聚于逢舟书院。巳时初,鸣鼓三声,孙辂和刘文隽作为会赞,引领众人进入明伦堂,之后众人循礼拜谒,再各就班位。
齐鸢读书数载,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盛会,既觉得新奇,又忍不住留意贤士举子们的高谈阔论。这次,他却是有意收敛锋芒,多看少说,只做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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