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赵煜……恐怕不知为何早就悉知了一切,又或者,他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他怀里的人,这会儿眉头蹙起来,好像是梦到什么,神色又悲切起来。那是一种很淡的,但让人看在眼里就觉得很难过的神色。
沈澈不忍心,便依着心意,把赵煜搂得紧了,在他耳畔轻声道:“阿煜,是梦……那是梦……都过去了……”
果然,轻语几句,赵煜的神色便轻松下来,甚至展露出些许自在。
沈澈此时只想搂他在怀里,妄图从记忆里搜寻出一些不属于今生的碎片。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有残破如碎雪的梦境,还有不知从心底的哪个角落里透出来的一道声音:“对不起……阿煜,对不起……”
再说赵煜,他骤然晕厥,确实如空青所言,一直以来心结难解,如今骤然知道颠覆过往的真相,精神和身体再难支撑。
这会儿他也不知是在梦里,还是飘飘荡荡又回到了前世,只有手札上的文字,在脑海里反复映过,一切都随着文字的记载,在眼前映出画面来——
他尽心扶持的三皇子,不知何时已遭北遥细作的毒手,而他后来拥护的,不过是北遥安插在皇子身边的影卫;
他费尽心思,几乎是抛开人性为炎华社稷训练的密探死侍,最终被瓦解、被敌国纳入阵营、被炎华官府围剿,未曾为国效忠,便死伤无数;
“三皇子”发动政变前,涧澈得知真相已晚,无力挽救颓势,为了让他不被论作谋反叛国重罪,在千钧之际,刺伤他,带他离开是非的旋涡;
相处的三年光景中,涧澈无数次想向他道出真相,却都因他伤重不愈,怕他被真相刺激得伤情加重……
后来,涧澈在他伤重丧命后,回到朝堂,扶持炎华政务归上正轨,尽心给王爷的残兵旧部们安排好归宿,将与煜王相关的过往在史料文献记载中抹去之后,就带着他的骨灰来到这个地方隐居起来。
赵煜一直以为,三皇子是信仰天下苍生的贤士;认为是涧澈算计他,别有目的的接近他,引他蓦然心动,又将心意付流水,他想要一句解释,哪怕一句“我就是骗你的”,却至死都没等到。
如今,一切都明了了,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天大的笑话……
涧澈待他,从来都是真情;对炎华,一直都是忠义。
他也没等到涧澈讲明的句话,被将军一字一句的写在手札里,还有那句——
他喜欢他。
赵煜看见这句话时,心脏都要停跳了,写着“喜欢”二字的纸上墨迹斑驳。
他仿佛看见,涧澈独自坐在石桌前写下这句话时,泪水滴落在纸上。
似梦似幻的空间里,他走到那个阔别已久的身影前,替他拭去泪水,笑着告诉他:别哭啊,我不怪你了。
你已经做到千万分的好,一直,都是我误会你……
可是他刚要动……
又隐约不知在谁的怀里,这个怀抱熟悉又温暖,中和了他心里的痛。
涧澈……
这个名字从心口跃到嘴边,他倏然睁眼起身。
“咚——”的一声,随之而来便是抱着他的人一声闷哼。
赵煜心里的痛瞬间窜到脑门子上,被额头撞上铁球似的生疼取代。
他捂着额头,坐起身子,发现自己正以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坐在另一人怀里的。
而这人正捂着鼻子,脸上分明写着“好疼”二字。
沈澈本来看着赵煜出神,心思沉浸在刻入灵魂的缱绻温柔里,只觉得从初见到现在,自己对他的在意都有了解释,今日可算追溯到了源头。
正自努力消化这些听着就让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过往。
万没想到,怀里这人含糊喊了一句“涧澈”,抽冷子就坐起来了。
脑门正磕在沈澈鼻子上。
顿时又酸又涩。
沈澈捂着鼻子看赵煜,对方也捂着脑袋看他,眼神里的懵然一晃而过,随后先是惊讶,骇于坐在太子殿下怀里的姿势,耳际迅速窜上些殷红,再之后,便麻利的退开数寸。
因为离开些距离,对方的目光便也更能聚焦到沈澈脸上。
就见赵煜眨了眨眼。
眼睛里还有因刚才的大哭染上的血丝,可眼神里的悲意已经全然散去,那个让沈澈熟悉的赵煜又回来了。
赵煜捂着脑袋,先开了腔:“殿下别哭,下官把你撞疼了……”
沈澈:“……”
非常的无言以对,我不是想哭,是鼻子太酸了。
刚才的纠葛暧昧,瞬间烟消云散。太子殿下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人功夫算不上顶尖,头是真铁,练铁头功恐怕有些天赋。
想说话,鼻子也是真酸。摆手示意,意思是无碍。
这么一闹,赵煜还魂了,前尘往事,虽然不能说是过眼云烟,但……今生他和沈澈二人还身处泥泞中,从前已经不得好死了,今生若是不好好应对,这辈子的结局照样稀碎。
想到这,赵煜起身。眸子轻轻掠过掉在沈澈身边的手札,伏身捡起来,默默揣进怀里。
看样子,他是看过了。
沈澈也揉着鼻子起身,上下打量赵煜,见他真的没事了的模样,放下心来,问道:“阿煜……你……”
“相信转世轮回吗”几个字,到嘴边,没问出口,目光就被画架上的一幅画吸引了。
画上那人依旧是煜王,与赵煜一般无二的容貌,站在一株盛开的海棠树下。
这画灵动异常,煜王正在练剑,拔剑出鞘的瞬间,横剑当胸,飒爽潇洒。
沈澈突然没音儿了,赵煜便也就凑过来看——煜王的佩剑,并没有什么珠翠点缀,反而剑鞘古朴异常。
回想胜遇府一案,自都城出发之前,他见到沈澈的佩剑觉得眼熟,原来,轮回一遭,就连他自己也忘记了,这剑,曾经是他的。
沈澈此时摘下腰间佩剑,看看画、看看剑、又看看赵煜。
实在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赵煜却笑了,道:“看来,你跟这画里的王爷,还挺有缘的。”
说罢,赵煜转身出了这间让他背过气去的书房,往阴宅更深处走去——左朗言语中,重要的线索,是三百年前的过往?总不会是前世涧澈的这些墨宝吧……
不,不对,都不对。
一定,还有些沈澈也没发现的东西。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如果涧澈的阴宅是依照煜王府的布局建造,那么一定会原样照搬。
沈澈,想必已经发觉这地方的布局与东宫一致,但有一个地方,他或许至今都不知道。
那是对于涧澈和煜王而言,非常特别的地方。
涧澈,你安眠在那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再攒个大招。
第67章 前世(三)
赵煜急急切切,往阴宅花园的方向去。
穿过回廊,见花园中花树山石的布局,都还是前世记忆里的模样。只不过,院子里的造景也都是汉白玉的石雕,唯独角落里,一颗海棠树,玉枝干,翠枝丫,坠着点点红翡雕琢含苞待放的花朵。
在清一色寡淡的惨白中,艳得夺目。
当年,煜王曾经亲手在王府的角落里种下一棵海棠。
他喜欢海棠。
“阿煜,你说你怎么就偏偏喜欢海棠呢?它还名断肠,又无香,花色也淡淡的……”涧澈曾经站在海棠树下的光影里,歪头看着满树的淡色小花问煜王殿下。
煜王眸子里蕴出些笑意,瞟向将军,折下花枝,随手别在将军衣襟上,笑道:“你懂什么,桃李漫山总粗俗,果然是,土人不知贵也(※)。”
当然,涧澈不是土人,还是知道煜王拐着弯取笑他,笑笑收下花朵,问道:“你喜欢这么淡薄的花朵,何必自己裹进党争里,做个富贵闲人,平安一生不好吗?”
王爷挑起眉毛看了将军半晌,突然欺到他身前咫尺的距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呢,近来平步青云,只怕拉拢你的人不少,三殿下和太子势如水火,若真有一日要你抉择,你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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