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琦毕竟年幼,做不到坦荡面对自己的喜好,也不敢将这事儿告诉父王,只得从账房里支钱,受了对方的勒索。
可细想,能做出勒索钱财勾当的人,又怎么会仁义守信?
沈琦的退缩,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一回生,二回熟,拿了钱财,非但不见好就收,反而蹬鼻子上脸。
池君非虽然不喜欢沈琦,但得知真相后,也气愤不已。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对于他而言或许是个与沈琦摊牌的机会,便一面安慰沈琦,一面想借着湖畔露营,只有二人的当口,劝世子不要执拗于二人之间的关系,做回好朋友,学业为重,清者自清。
日子一晃到了案发当日,池君非对沈琦多番劝慰,明着暗着希望沈琦不要再理勒索的事情,做到清者自清就好,可沈琦却要池君非别担心这些,他第二日约了勒索犯做最后一次交易。
万没想到,当日深夜,就发生惨案。
赵煜道:“当日他身上带了银票?”
池君非想了想,答道:“他没明说,但他说去交易,想来该是带了的。”
可回想现场并没有什么钱财留下。
赵煜又问了些细节,便让池君非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内衙院子里,赵煜刚吩咐过周重去查实信息,便听见熟悉的声线自身后响起:“赵大人,空青跟孤说,你不好好休息,新伤要累成旧疾的。肃王叔给你的药材虽好,可无论如何都抵不上空青的本事,一会儿让他给你瞧瞧吧。”
肃王给药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这空青长,空青短的……
赵煜身子一顿,回身道:“下官皮糙肉厚,受那点伤,早就无碍了。殿下请来的医师本事好,为下官免了许多麻烦,还没谢过呢,”说罢,异常恭敬的给沈澈行一个礼,“下官手头事由杂乱,少陪了。”
说罢,转身便走。
沈澈在原地愣了愣,赵煜待他礼数周全,半点失礼都没有。
……
可就因为他突然礼数太周全了。
倒好像……生什么闷气的样子。
更甚,空青提过的与凶手相关的武功,他竟然问都没问,转身就走了。
不对劲。
沈澈抢上两步,拉住赵煜,道:“你怎么了?”
赵煜手腕一翻,脱开沈澈掌心,微微垂首,道:“下官当然是听从医师的嘱咐,麻利儿破案,好好休息了。”说罢,径直往书房去了。
一路往回走,秋风吹着,赵煜渐而冷静下心思。
突然就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怎的因为沈澈的一个称呼,他心里就烧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这股怒意,大名儿大概叫做“妒忌”,小名儿嘛……叫“吃醋”。
意识到自己在吃空青的醋,赵煜不淡定了,进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干了。
茶水,已经被风扫得冷透了,自喉咙一直顺进胃里,凛得赵煜打了个寒颤。
但情绪这种东西,就如山洪,宜泄不宜堵。
一杯凉茶,显然浇不灭赵大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思。
好在,正这时候,有人敲门。
“大人,属下在池君非家里寻到些信件。”
是婉柔。
话音落,她推门而入。方才赵煜交代周重去池君非家中拿勒索信,看来周重把差事派给婉柔了。
赵煜接过信,展开来看:“他家中还有何人?”
婉柔道:“再无旁人了,但,”她顿住片刻,舔了舔嘴唇,才道,“属下觉得,那地方不像是家,倒像……”
说着,就嗫嚅起来。
赵煜道:“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婉柔清了清嗓子,道:“像是幽会的地方。”
姑娘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那地方没有柴米油盐,灶台锅碗比脸都干净,可洗漱用具,倒全都是两套。
赵煜心道,看来还需得亲自去看一眼,若真如此……那池君非可就更没有他方才讲述得那般简单了。
细想他言语中可疑之处便更显现无疑。
“我看,这案子八成是黑吃黑。”
赵煜循声看,就见江吟风斜倚着门框,双手抱怀,似笑非笑的看他。
黑吃黑这个想法,刚才赵煜也想到过,但只是猜测,并无实证,于是他便示意江吟风进屋坐:“江兄这样说,有何依据?”
江吟风悠然踱步进屋,道:“大人是命官,对江湖上的事情,知之不详,属下这番推测,是源于池君非头上的伤。”
赵煜心里陡然一个激灵。刚才空青也说过,那人头上的伤,源于一种武功招数,还说太子殿下知道。
可他刚才也不知被哪年的陈醋酸了心思,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扔到脑勺后面去了。
不由得在大骂自己误事。
可能真如空青所言,他是觉睡得太少,脑子不够用了。
“大人该是听说过透骨拳?”江吟风问道。他可不知道,赵煜这会儿正检讨呢。
所谓的透骨拳,其实并非拳法,而是一种拳型。
习武之人都知道,拳型,分很多种,寻常拳面握平握紧的最常见,称为平拳。除此之外,还有凤眼、瓦楞、端杯等等。而透骨,是将中指第二个关节作为突出打击点的一种拳型,多用于打穴,或攻击人身体上的薄弱之处。
它被称为透骨,听上去霸气无双,其实不过是一种夸大的说法。
就好像老婆饼里没老婆,鱼香肉丝没有鱼……
可如今,事实却颠覆了赵煜的认知,世间当真有人用透骨拳打碎了人的骨头,而且是坚硬异常的颅骨。
“透骨拳,有一支流,名为钢曲透骨拳,大人听说过吗?”
这名堂,赵煜便确实不知了,可不等他表态,便又有人开口接话:“钢曲透骨拳传人姓左,且从不传外姓人。”
接话的,正是沈澈,就连江吟风都好像没察觉到他是何时站在门口的,略被惊到。
提到姓左,赵煜不觉便想到一人,但那人……该在大内密牢里才对的。
太子殿下自顾自的进屋,一边继续淡淡的道:“案情紧迫,你要说便好好说,没事卖什么关子?”
嚯!太子殿下突然摆起官威,赵煜不由得心道,今儿个,刑部内衙当真热闹。
他不紧不慢的起身,无声应承了沈澈一个礼。
婉柔站在一旁,自刚才起就插不上话了,她看看眼前这仨老爷们儿,突然觉得这三位的感觉,有点……
玄妙。
更确切的说,好像是太子殿下和赵大人有点玄妙。
江吟风,是被殃及的。
第59章 离魂
时间,在这一瞬间慢下来了。
赵煜、江吟风和婉柔,同时看向沈澈。
太子殿下从来和善,没掉过脸儿,场面多少有点尴尬。
最终还是江吟风打了个“哈哈”。
与赵煜相比,他待沈澈从来都恭敬,被噎住也就顺势道:“殿下见识广博,指责得对,是属下不识大体了。”
他刚想把钢曲透骨拳的渊源说给赵煜,就又出了茬头。
“赵大人!”衙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您快去看看,池君非很不对劲!”
一进池君非所在厢房的跨院,便听见屋里有人粗声粗气的大喝:“我早就说过,让你别顾念那小子身份,如今可好,不仅挨打,他死了还要拉你垫背,若是抓不到凶手,你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这声音陌生得紧,但听他说话的意思,是数落池君非既然对世子沈琦流水无情,就该当断则断。
接着,只听见噼里啪啦,竟然像是扇耳光的声音。
赵煜心头一紧——这是谁打谁呢?
池君非的脸现在肿得像猪头一样,听空青说,他多处组织错位,照这么打法,若是打在他脸上,那还得了?
更甚,教训人的是谁,刑部内衙岂容放肆?
想到这,赵煜快步进屋,看见空青正抱怀站在外屋,倚着门框边儿,往里间看。
半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倒好像看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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