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交易
正如翟恪所言,前世的记忆于赵煜而言,是柄双刃剑。有随之而来的执拗,也就有吃过见过的通透。
在赵煜看来,人之所以有那么多不良的情绪,心思重,有一大半原因是闲的。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至理名言。
于是赵大人决定,既然认定了一件事情,便得一门心思着手其中。他想要帮翟瑞伸冤,首先,要去把事件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刚才,他命衡辛把当年的卷宗归置齐整,拿到他书房里。
结果,衡辛没来,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阿焕倒先来了。
沈澈刚才与他闹了不痛快,刚走不大一会儿,让阿焕前来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赵煜不明所以,当然还是得好来好往的把人让进屋里。
阿焕提着个书匣,行过礼后,放在赵煜桌上:“大人,这是我们殿下,让小人一定亲手交到您手上的东西,”说着,他打开匣子盖,“殿下嘱咐您,只可看,不可录。”
赵煜打开匣子,见里是一册木质封皮的书录,异常厚实,可封皮上半个字都没有。
翻开封皮,才看见《御制宫纪集录》几个板正刚劲的大字,右侧小字注释了年份,正是二十五年前至今。
赵煜心中一暖,这是内侍庭的内参记档,所记之事机要,是郡王级别以上的皇室成员才能看的。
沈澈把它从内侍庭拿出来给自己看,显然是给自己的助力。
赵煜问阿焕道:“你家殿下呢?”
阿焕哪里都好,办事麻利,人也伶俐,唯独年纪小,又没被太子管束得恪守死板,他看得出自己主子和赵煜关系微妙得紧,跟赵大人就没太拘礼,耸了耸肩,道:“小人也不知道,似是入宫去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放在赵煜眼前,“对了,还有这个,殿下说赵大人似乎从未受过内伤,一定要将养恢复得在意才是,一日一粒。这可是难得的伤药。”
赵煜只得又接过来道谢:“烦请阿焕转告殿下,记档定尽快归还。”
阿焕笑了:“殿下嘱咐了,说,就知道您会这么说,让您顾念着伤情,不用着急。小的可还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呢,您说,您要是……”
他说得起劲,便开始口不择言,刚想说“要是个姑娘家,只怕就要做太子妃了”。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心道,幸亏嘴上还有半个把门的。
若当真说出来,可太逾越了,即便赵大人不计较,也得显得自家殿下治下不严。
不能给殿下丢了脸。
尤其是在赵大人面前。
对!
于是少年当下正色换了话题:“小的东宫还有许多差事,告退了。”
赵煜皱了皱眉,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咽回去的多半不是什么好话,也不深究,叫了人来,让把阿焕好好送回去,还给了许多茶水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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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沈澈在一旁伺候皇上笔墨。
皇上御笔朱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把笔放下,叹道:“老天到底为何要你看不见……”
沈澈研墨的手微微一顿,把墨块轻轻放下:“儿臣眼睛虽然不便,却也能免了许多乱花迷眼的尴尬。塞翁失马,儿臣失明,都是焉知非福的事情。”
皇上偏头看他,道:“你向来做事有分寸,但这次偏要以吏部的执掌权与肃王的刑部做交换,以大换小,为何?”
提到刑部,沈澈瞬间便想到赵煜,又飞快的归整心思,答道:“这些年儿臣一直在查的北遥神秘组织,似乎又有惊蛰之意,牵涉刑部案件,王婶毕竟是北遥的公主,若是将来……肃王叔左右为难,便不好了。”
皇上年迈,皱纹已经堆叠的脸上展露了笑意,道:“你一直都是识大体的好孩子。”
沈澈微微垂首,也露了笑意,而后话锋一转:“此次儿臣还发现,胜遇府涉案凶徒所用的火铳……”说到这他顿住了,舔了舔嘴唇,像是还没想好该如何措辞。
皇上摩挲着玉扳指,重重叹了口气:“那火铳是官制,也是老大的手笔?”
沈澈后撤一步,跪下道:“几乎一般无二,儿臣拿给工部的几位工匠查验,都没看出端倪。确实是六翼铳。数年前由一位工部的工匠研制出来的,好像当年试射时,还出了人命事故。”
“又不是你的纰漏,起来吧,”皇上说着,目光转向窗外万里晴空,“只可惜,你大哥……死在花好月圆楼那种地界儿,不然,朕非要他给朕一个好好的解释,看这诸多事由,到底与他有无相关。”
沈澈起身,低着头不说话。
“穹川白家与此事相关吗?”
沈澈道:“儿臣尚未查清,面儿上……没有关系,但尚不能下定论。”
皇上仰靠在椅背上,道:“罢了,朕乏了,你去查吧,有进展再来报朕,事涉邦国安宁,宁枉勿纵。”
沈澈行礼,退出御书房,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与肃王的交易初衷,几分为了肃王,几分又是为了赵煜,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也只可以自己心知肚明。
尤其,不能让皇上知道。
自那日雨夜,得知手铳可以连发,赵煜和沈澈便都意识到,这物件儿可能与宫里有关。
凶案告破,手铳被当做证物,存于刑部。
后来,被沈澈以太子密令调出细查,发现这手铳虽然与工部监制的六翼铳一般无二,上面却没有工部的钢印。
毕竟物件儿在手里,追根溯源便简单了。终于坐实了大皇子私造火器兵刃的罪名。
起初,沈澈以为他只不过是图钱财,而后直到殉道者出现,沈澈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小看大皇兄了。
太子殿下心里盘算着事情,由个小太监引路,信步往宫外走,不知不觉,到了宫门口。
阿焕已经在门口等他了,见他出来,迎上前道:“殿下,回家吗?”
沈澈问道:“什么时候了?”
阿焕道:“傍晚了,再过一个时辰,便要上灯。”
沈澈上了马车,道:“去刑部。”
与此同时,赵煜埋头苦读,翻完了沈澈给他送来开小灶儿的内参,心里乱糟糟的。
若想为翟瑞平冤,并非易事。
正暗自盘算办事步骤,衡辛就在叩门了:“东家,有人找。”
赵煜心思不在的问道:“什么人?”
衡辛进屋,没说话,只是递上来个事物。
是一只银镯子,口径很小……
正像是当时舞姬婉柔手腕上戴的那只。
婉柔在大皇子案中,被戚遥逼迫,把大皇子餐食中的银杏果换成了生的,但她换得不多,更是在关键时刻,听懂了赵煜的暗示,豁出命去,才为案件留了人证。
算是戴罪立功。
赵煜虽然铁面,骨子里却有极柔软的一面。
他借着婉柔诈死的事情,给了她些银两,让她将计就计,带着年迈的婆婆离开这是非地,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可她为何,又找回来了呢?
赵煜隐约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喜事。
婉柔被衡辛引进书房时,披着一件极宽大的斗篷,帽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摘下帽子向赵煜行礼,赵煜便见到,她斗篷下,衣领麻白一片,竟是孝衣。
“起来吧,不必拘礼,”赵煜说着,顿了片刻,还是问道,“你阿婆……”
婉柔脸上现出极淡的悲意:“她终究是年岁大了,但走得平稳祥和,有小女子陪伴在侧,送了最后一程,”说着,她重新跪下来,向赵煜叩头,“婉柔,多谢大人。”
赵煜眨了眨眼睛,人固有生老病死,看婉柔的神色,她对阿婆离世,该是释怀的。
她毕竟在风尘圈子里打过滚,有些事情,大约是看得比同龄人通透。
于是赵煜没多做安慰,直言问她前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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