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距离庆州,只有不到三日的路途。
马车里,夏薰依旧沉默不语。
祁宴也不逼他说话,安静地与他对坐。
半晌后,夏薰突然问:“你去庆州做什么?”
祁宴告诉他:
“庆州刺史储安裕,多年前,曾在窦州任职,那时陈县公还在窦州封地内居住,没有进京,为了掩盖玉矿之事,他大肆收买官员。储安裕彼时年轻气盛,生性耿直,不愿收受贿赂,于是受到陈相公打压,被陷害入狱。”
夏薰又问:
“如此隐秘的细节,你从何知晓?”
祁宴淡淡道:
“储安裕不畏严刑,在狱中屡次上书伸冤,都被陈县公按下,后来终于有一封书信,被送到了京城,替他送信的人知道我与陈县公不睦,特意将书信送到我府上。那时我是大理寺主簿,专司案查昭狱,陛下命我调查此事。
“最后,储安裕虽被释放,陈县公也没有受到责罚,陛下只是让他离开封地、携家眷入京,而储安裕被派往庆州做刺史。”
夏薰思索道:
“所以……你此去庆州找储安裕,是为了从他那里获得有关玉矿山的线索?”
祁宴摇摇头:
“陈县公处事严谨,储安裕连他的钱都不肯收,陈县公怎么会把这等机密之事透露于他?他怕是半点不知情。”
夏薰又道:
“如此说来,你此行只是为了敲山震虎?你故意来找储安裕,是为了让陈县公以为,他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而你是来向他讨要的?陈县公心中惶恐,自会露出马脚?”
祁宴笑着说是。
夏薰的担忧油然而生。
他想,陈县公数度对他们出手,现在,对他而言,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难保他不会重新集结人手,在庆州对祁宴再一次下手。
不管之前他有没有想过放祁宴一条生路,这一次,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
夏薰瞥了祁宴一眼。
祁宴看上去成竹在胸,也许另有计划。
罢了。
夏薰背靠车厢,闭上眼睛。
这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他现在唯一要思考的,是寻找恰当的时机离开。
车轮碌碌。
作为目的地的庆州城,渐渐出现在眼前。
储安裕将祁宴接入自家府邸居住,夏薰以随从的名义,住在祁宴隔壁。
当天夜里,一只黑色的乌鸦,无声无息落在夏薰窗前,脚踝上,绑着一张纸条。
是夫蒙檀查送来的消息,他告诉夏薰:
——庆州以东的云山脚下,有一间名为桐昌的茶室,他叫夏薰于明日晚间,带祁宴一同前往,届时,他自会引起骚乱,趁机带夏薰离开。
夏薰有所疑惑,给夫蒙檀查回了一张纸条,让他亲自来见他。
乌鸦带着字条飞走,没多久,夫蒙檀查如游魂般,神乎其神出现在夏薰房中。
夏薰看了一眼房门,方才还是紧闭的木门,现在漏出了一丝缝隙,夫蒙檀查恐怕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棕色头发的胡人相当不耐烦:
“为什么非要让我来见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甩掉陈县公派来监视我的人吗?”
夏薰不解地问:
“我一人去茶室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带上祁宴?”
夫蒙檀查说他傻。
“你动没动脑子?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问题是你走得了吗?我们前脚出城,后脚祁宴可能就发现了,随时都会赶来追你,你希望路上一直有追兵跟着吗?
“而且你想过没有,就算祁宴不追你,你怎么知道庆州城没有陈县公的人?他们发现你出了城,还能留你一条活路?我当然要引起一点动静,让祁宴和陈县公的人都自顾不暇,这样你才有机会跑啊!”
夏薰想了想,点点头:
“……也对。”
夫蒙檀查不屑地说:
“你不是很聪明吗?这点道理想不通?还要我亲自出面给你解释?”
夏薰迟疑道:“我还以为,你还想对祁宴动手……算了,你就当我犯蠢。”
离去前,夫蒙檀查叮嘱他:
“明晚,桐昌茶室,一定要将祁宴带上,别忘了。”
他刚刚离开,夏薰尚未坐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这一次来的是祁宴。
夏薰刚打开门,祁宴就担忧地问:
“我刚才隐约见到你窗外有人影,你还好吗?”
夏薰冷着脸说:
“就算陈县公的人真的跟到庆州来了,他们要杀人也是先杀你,担心我做什么?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你把陈县公逼急了,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祁宴先是一怔,紧接着,慢慢地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你说得对,他们要杀肯定先杀我,那你愿意,陪我这个朝不保夕的人,吃顿晚饭吗?”
饭桌上,夏薰满腹心事,吃得食不知味。
祁宴时不时给他夹菜。
如果是平时,他早就嫌弃地躲开。
今天他心不在焉,祁宴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直到他吃进一块茄子。
这是他最不喜欢吃的食物,即便是在窦州最穷困的时候,他宁可饿着也不吃夏闻买来的茄子。
“呸——怎么会有茄子??”
他连连皱眉,不顾形象地,将已经入口的紫色蔬菜全吐了出来。
祁宴轻笑一声:
“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不会像以前那么挑食,没想到你一点都没变。”
夏薰怒目圆瞪:“你故意夹到我碗里的?!”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中书大人这么闲吗?我自己有手,我可以自己夹菜吃!”
祁宴得逞,越笑越开心:
“我见你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过是想让你回魂罢了,茄子本身并无怪味,我实在不知,你为何这么讨厌吃它?”
夏薰懒得理会他,准备把碗里的茄子全都挑出来。
祁宴把自己的碗放在他面前:
“不要浪费,不吃就给我吃。”
然后夏薰的茄子,就全都归他负责了。
饭后,两人喝着清口的淡茶水,夏薰假装漫不经心地说:
“听闻庆州城郊有一座云山,山脚下,还有一间名为桐昌的茶室,明天我想去一趟,左右也无事。”
祁宴说:“你愿意出去走走,当然是好事,明日我叫祁回送你——”
夏薰打断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祁宴一怔,杯中的茶水差点洒到腿上。
他有些不敢相信,愣愣地问:
“你、你要我和你同去?真的?你真的愿意……我和你一起去?”
他半是欣喜半是惊讶,重复问了好几遍。
得到夏薰肯定的答复,他一时高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突然……?”
夏薰闭了闭眼,将布满冷汗的手藏在袖子里: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一人饮茶难免无趣,到时候把祁回和脂归都带上吧。”
他暗暗松了口气。
为了说服祁宴,他准备了一大断说辞,没想到祁宴这么快就答应了,居然对他半点怀疑也无。
祁宴只顾心中欣喜,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当然可以!你想干什么都行!”
夏薰立刻起身:“那我先回房了。”
他一路不停留,急急走回房中。
脂归正在为他准备休息用的被褥,夏薰匆忙走进来,用力关上房门。
他呼了一口气,慢慢坐到椅子上,急速的心跳久久难以平静。
脂归看出他的不同寻常,走上前关心地问:
“公子怎么了?”
夏薰顿了顿,对她说:
“明天要去云山,你带上我给你的玉带钩,入夜后,你自有机会脱身。”
脂归怔住:“……奴婢、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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