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61)
温戈领命离开,裴洹疲惫得不行,想了想,对燕云侯和陆眷卿说:“去看看皇叔吧。”
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出来,胥锦得知皇后认罪,并且声称对裴珩的情况束手无策,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传消息的奉铉卫不由微微后退半步。
裴珩先是高热不退,而后浑身体温又低得吓人,像是化作了一块脆弱白玉,胥锦把他抱回房间安置。裴珩兴许感觉到自己这一遭凶险,缠着胥锦,主动得不像样子,两人拥抱亲吻,衣衫褪散,除了最后那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裴珩被痛苦和欢愉交错撕扯着,脸颊微微泛着红。
“承胤,听话。”胥锦的手顺着他背脊抚摸,“睡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去哪儿?”裴珩已是强弩之末,手指虚虚地攥住胥锦衣带,闭着眼睛问。
“取一件东西,救你。”胥锦低声道。
裴珩警觉起来,强撑着睁眼:“取什么?”
若有办法,胥锦定然第一时间就做了,直到此刻才下决心动用的法子,必定意味着极大的代价。
胥锦据实以告:“今日魔海出自永慈宫,宫中佛像座下正是龙脉所经之处,我以龙脉为引,可炼制洗髓阵,应当能暂时压制你的状况,之后或许要麻烦你侄儿迁都,另寻个好地方做王城。”
裴珩意识到什么,可胥锦没给他阻拦 的机会,施了个温柔的咒法,令他缓缓陷入沉睡。
胥锦抱着他像是抱着随时会碎去的珍宝,仔细吻了吻他,把衣服整理好,裴珩疲惫地被魂魄中浸散的魔气拉扯着,混沌不清地闭上眼睛。
他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清晰地想起来,以龙脉炼制洗髓阵,代价是将整座王城坐拥的龙脉灵华汲取一空,以一己之力改山川之势,是近乎逆天的举动。
第77章 玄铁
取一件东西救他?这是要取帝国龙脉!
裴珩想阻拦胥锦, 可下一刻就已经陷入黑沉梦境。
胥锦牵了一匹马直奔皇宫,内城门下与圣驾相遇,裴洹勒马:“皇叔怎么样了?”
“昏迷。”胥锦黑眸泛着冷意, 打量皇帝的眼神有些复杂, 毕竟按照他的打算, 天黑之前, 小皇帝家的龙脉就要被他撬走了。
裴洹听了,驻马, 有些犹豫, 燕云侯说:“王爷此时还当静养, 陛下不如先回宫休息。”
裴洹还没说话,整座皇城轰然开始剧震, 竟然比魔海肆虐时还要强烈, 战马纷纷不安地踏着步子, 燕云侯和陆眷卿护在皇帝左右,宫中竟冲天腾起一阵骇人黑雾,与清晨现身的魔海别无二致, 甚至更杀气滚滚,它腾冲到半空,俯身便要朝皇帝这边冲来,胥锦抬手以极其迅疾的速度划出一道阵法, 灵力裹挟风声涌向黑雾,与半空闪烁的碧光配合默契,将冲天魔气霎时拦截在弗含宫上方。
燕云侯和陆眷卿诧异不已, 一天之内,魔海竟然再次现身。
“温戈很快就到,陛下别动,留在原地。”胥锦满眼杀意,跃离马背,掠上城墙,居然再一借力直冲向重新聚拢的魔海,挥出一道金光乍放的长戟拦了魔龙去势一瞬,而后果断转身,赶回瑞王府的方向。
——他于半空遥遥瞥见,王府上空笼罩着狰狞的不详魔雾,竟是声东击西,正疯狂地试图冲击他留下的结界。
胥锦离开,温戈很快赶到,皇帝收紧手里缰绳,控住座下马匹,满城狂风骤起,霎时间天黑了一般。
“太后呢?”皇帝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温戈答道:“陛下,半刻钟前,太后出宫了,说是去探望瑞王。”
胥锦冲进府里,飞檐走壁地落入裴珩院中,赫然见一人站在廊下,黑底暗红纹的华丽凤袍,正是太后。
他死死盯着太后的脸,从那张依旧年轻美貌的脸上寻到一丝端倪:“难怪初见就有些眼熟。”
太后轻蔑地抬了抬唇角:“凡间有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妖魔道主和承胤上神都是命硬至极的,极乐殿屠神灭佛之后,竟有命双双重生,还偏又聚在了一起,当真让本尊为难。”
胥锦手中长戟渐渐现身,不动声色驻足于裴珩房间外,目光愈加冰冷:“熙娆神女纠缠不休,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后”的容貌如同镜花水月般变了样,五官微妙转变后,竟成了熙娆神女的脸,一身凤袍云鬓也化为深红的衣袍,与前世无二。
“为了什么?”熙娆神女冷笑道,“二位入了轮回,迟早要回九重天的,到时灵力只会更强不会更弱,不让你们永远留在凡间,还要待到何时?”
她狞笑着指着房门:“投胎投得不错,将军,大将军,造百万杀业,受诛神之刑,偏偏你冒出来,这不是坏他的前程么?”
一时间新仇旧恨齐齐在眼前,裴珩倒在慈悲台上的情形、如今魂魄千刀百剐之痛,皆拜眼前的神女所赐,胥锦倾身便将长戟斜劈向熙娆神女。
“冒充凡间皇族,真正的太后被你杀了么?”胥锦冷道。
神女有些狼狈地避开胥锦开门见山的一招,讥讽道:“入轮回的大多命短,你苦苦护着的人,活到寿终也过不了百年罢了。”
神女迅速后退避开胥锦攻势,下一刻黑云滚滚,呼啸着笼罩在王府上空,竟冲破胥锦的结界,重重冲击屋顶,房屋顷刻脆弱得不堪一击,胥锦毫不犹豫转身冲进房中把裴珩抱在怀里,单手扛着裴珩,另一手戟锋爆发出一阵强烈金色光芒,把魔海和熙娆神女同时拦住。
胥锦没有停留,带着裴珩转身离开。熙娆神女不肯罢休,紧紧尾随其后,正要控制魔海阻拦胥锦,被一阵凭空而现的巨大浪涛挡在了半空。
葵川夫人从水浪间现身,鄙夷地道:“几百年不见,愈发疯的厉害了。”
熙娆神女从不肯认这个姐姐,反倒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猩红的电光铺天盖地朝葵川夫人砸下去,天地瞬间变色。
胥锦步子顿了顿,而后继续带着裴珩往城郊去,沿途竟冒出无数肤色灰败的武者追杀上来,皆是死人,被熙娆神女以邪术操控,魔海分而化之钻入武者体内,于是他们真成了刀枪不入的“死士”。
胥锦步履不停,天空阴云密布,隆隆雷声沉响,天地间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速度很快,不给死士攻击的机会,但也没机会停步清理追兵。
只因他感觉到怀里的裴珩气息迅速微弱下去。
胥锦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他把裴珩抱得更紧些,干脆破釜沉舟,一边跃过皇城林立的街巷楼阁,一边调运内息,将内府元丹一点点割离成两半。
胥锦手臂如铁般始终没有松过,自损元丹与断骨抽筋无异,剧痛使他步伐不得不放缓,死士如嗜血的虫蚁迅速就靠近,刀剑瞬间割破胥锦衣袍,他压下一口胸中血气,反手以灵元化成刀刃割断死士的胳膊,迅速提步而去,再次维持住距离。
他几乎闷哼一声,一半元丹化作一阵纯净的淡金色光芒,从他胸膛逸出,随即温柔地包裹住裴珩,并溶进他体内,裴珩微弱的生命力被强行从地府里抢了回来。
空中一道惊雷降下,瞬间大雨滂沱。
他们逃出皇城,进入连绵崇岭,胥锦抱着裴珩穿梭在古林间,终于被剧痛夺去一瞬神志,摔入一道山隙。
无数鬼影般的死士紧追不舍,跟着跳下来,魔海的力量充斥在这些生前就鲜有敌手的武者体内,他们落地时脚步发出的闷响就像锤在心脏上。
胥锦护着裴珩,前滚翻跃落在碎石间,穹顶上方一线岩石裂开,闪电忽明忽暗照下来。
他们被包围了,四周皆是眼珠浑浊的死士,裴珩昏迷不醒,胥锦内府仍有一千把刀子在肆虐。
胥锦深深呼吸,外头雷雨声回荡进山隙,他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忽然定格在一处。
——中空的山体内,嶙峋坚硬山岩间,一段锈迹斑驳的长戟赫然矗立,它被无数锁链牢牢扣在中间。
似乎感应到什么,长戟抖动了一下,发出金属碰撞的沉沉声音。
玄铁沉沉,杀意凛冽。
是迦修戟!
无数追兵接连跃入山隙,在陡峭岩壁上借力而下,胥锦和裴珩身边很快围满了人。
胥锦眼前已经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蒙上一层血雾,他挣扎一下,缓缓起来,身上的血浸入衣袍,混入雨水中。
他始终抱着裴珩没有松手,单膝跪在地上稳住身形,一言不发,低头吻了吻裴珩额头、嘴唇。
他艰难地起身,把裴珩放在身后巨石上,动作轻柔小心。
“把他交出来,你就能活。”
死士们背后腾腾黑雾,被熙娆神女隔着几十里距离操控,发出沙哑的威胁。
胥锦转身,浓黑的眸子极沉,声音低哑,似乎笑了一声。
一道惊雷自苍穹滚落,风雨狂暴倾天,闪电接连遍布天地间,将山中照得有如白昼。
山洞内忽然大地震颤摇晃,岩石发出碎裂的声响,被锁链尘封着的迦修戟不断震颤翁鸣,铁索哗啦啦乱响,迦修戟如同狂兽,生生挣开了黑沉的铁索,尘封千百年的禁制瞬间打破,。
胥锦修长的五指握住长戟,轻描淡写地将它提在手中。
死士被魔海黑雾驱使着齐齐向前,胥锦站在那里,身后护着裴珩,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浑身血污和伤口,内府元丹仅余一半,可他轻轻迈了半步,暗金色铠甲自他手臂、双腿、胸膛一路覆盖上去,鳞甲发出冰冷的光泽。
张狂扑向葵川夫人的熙娆神女猛地一滞,她隔空借着死士的眼所见,便是胥锦身披金甲,以一柄长戟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他是玄铁之身,生来千锤百炼,刀枪不入。
何况身后是所爱之人。
“不……不可能……”熙娆神女喃喃道。
葵川夫人顺势以滔天水浪压制住熙娆,在暴风骤雨间淡淡道:“千年前佛祖问胥锦的话,如今我拿来问问你——熙娆,你可知错?”
熙娆神女双目圆睁,狰狞地看着姐姐,发狂般嘶吼道:“都去死!”
葵川夫人闭了闭眼,而后召出一柄上古长剑,手腕轻动,长剑穿过呼啸的风雨,直直没入神女胸口。
第78章 花期
胥锦停下所有动作时, 迦修戟通身迸发的耀眼金芒终于平息。
这柄上古战神残甲所化的长戟, 质地厚重, 黑金色泽, 与胥锦身上铠甲鳞片相辉映,恍惚间如蚩尤神重生于此。
远处葵川夫人阔丽衣袍当空翻飞, 她美艳的面庞注视着面前熙娆神女, 看这与自己同根而生的神女,痛苦而茫然地坠落。
神的死, 比人的死更加彻底,灭亡之后,身躯化作点点光芒,尽散山河, 从此无迹可寻。
与此同时,山穴之内,遍地碎裂尸首,魔海的怨气几乎是与几十里外熙娆神女的元神一同破灭的,胥锦将一半妖丹强行割出去为裴珩补魂,另一半妖丹支撑着他炼化了魔海。
千百万年三界积怨幻化成刺目的白光,穿透百里山岭,从地底到群峰,从山巅到海渊,无数不甘的、痛苦的、挣扎的魂灵发出无声尖啸, 在胥锦通天彻地的灵力大阵中回转,它们不约而同回溯生前所有爱恨, 继而前赴后继涌向往生,碎裂的灵魂无法进入轮回,被净化之后,归于天地,归于万物。
峻岭地下的山穴中,四周血腥,一切回到寂静中去,只剩下胥锦和裴珩。
胥锦浑身黑金铠甲,手中一柄长戟撑着他,静默如一尊永恒的石像,注视着巨石上沉睡的裴珩,却半晌没有动作。
他的灵力几乎被尽数倾倒出去,损蚀的妖丹令他内府遭受巨创,只剩下意志力令他保持清醒。
他记得自己要做两件事:炼化魔海,保裴珩平安。
所以此刻,他的脑海里除了痛苦和翁鸣声,就只剩下关于裴珩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