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56)
这时吕厄萨、柔章帝姬也沿着官道出来了,吕厄萨一见裴珩便道:“几天没睡了?扬州案子结了才回来的?”
一提扬州案,便是孙家的临头大祸,安国公脸色都绿了。
裴珩道:“结了,陛下吩咐的事,怎么也要办好才行。”
燕云侯悠悠道:“抄家抄得可痛快?”
裴珩笑笑:“还行吧,都比本王有钱。”
安国公脸色由绿转蓝再转惨白。
陆眷卿的目光不知在裴珩身上停留了多久,修长的手指在鞍上点了点,道:“卷宗给我吧,去刑部顺路转送。”
裴珩面对陆眷卿时总是有些无措,虽然并不会表现出来,但这种心理就像小孩子长大后依然不自觉地敬畏家中长辈,他只与陆眷卿对视了一瞬,便把卷宗取出来交给他。
昔年与陆眷卿无声决裂后,今日又站在同样的立场上维护朝政,裴珩不由百感交集。
安国公盯着那卷宗,后脊梁冷汗直冒,感觉自己的脑袋将要离开自己,畏畏缩缩地往淮原王身边靠了靠。
所有人目光都放在那卷宗上,柔章帝姬快言快语:“兵马围城就算了,诸位也在这官道上围着,日子还能不能过了?进城吧。”
燕云侯说:“王爷瞧着不大高兴。”
裴珩冷笑一声,心道你暗搓搓就要撺掇淮原王造反了,不高兴就是你们两个害的。
吕厄萨面无表情道:“听说方才小王爷的手下有犯上之举。”
淮原王说:“哦,那几个人已被陆大将军收拾了。”
燕云侯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
柔章帝姬夹枪带棍地道:“呵,陛下驾崩没几天,兵都带来了,今日嚣张得敢对王爷不敬,明儿就要掀翻明德殿么?”
淮原王好声好气道:“小姑,说什么置气话,谁敢这么不敬?”
柔章帝姬怒瞪淮原王,淮原王慑于从小到大被收拾出来的惨痛教训,立即在马背上坐直了冲她傻笑。
柔章帝姬说话直白自有她的道理,因为这里不论是谁,不论有多少兵马,都不会伤害她。
燕云侯笑吟吟道:“还是公主最威风。”
总之满场子诡异的气氛涌动,谁看谁都不顺眼。
裴珩看见带兵逼至京城的两个罪魁祸首就气儿不顺,这两个家伙偏偏一个比一个满脸纯良无辜,胥锦善解人意地感受到他不悦,便道:“王爷乏了,先回府歇息,诸位,失陪。”
他作主张护裴珩上马,没让裴珩多跟他们客套,径直一马当先绝尘而去,直奔京城。
回京便入王府,卷宗递回来,刑部和大理寺必定优先赶着办,想必天黑之前就能有结果,裴珩也能休息休息。
胥锦直接把他横抱起来往浴池去,府里人沿途纷纷见礼恭迎两人,裴珩确实累了,他的身体再强也是凡体,比不得胥锦,此时卸下包袱,干脆浑身放松了靠在胥锦怀里,在他步伐轻微的晃动中不由得犯困。
浴池连着温泉,胥锦伺候着瑞王殿下宽衣,脱到只剩里衣的时候,裴珩再惫懒也不能杵在那让人家伺候了,自觉地示意胥锦不必管自己了,转身自己宽衣。
胥锦却从背后拦住他,于是裴珩的单衫半褪未褪悬在手臂上,肩膀胸膛皆暴露着,黑发如泼墨垂散,可谓风情无限。
胥锦从背后见他这情状,不由滞住了,只觉得一团火从腹下窜上来,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从背后强势地拥住裴珩,手探到裴珩清瘦漂亮的腰线,非常放肆地游走摩挲。
裴珩兴许是熬得累懵了没缓过来,一时也没反抗,被胥锦触碰的地方不论隔着衣衫还是直接贴着皮肤,都带过一阵酥麻。两人呼吸微乱,胥锦低头亲吻他的发,又亲吻他的颈和耳畔,并将他拥得更紧。
裴珩简直陷在他温柔的桎梏中挣脱不动,只得把手放在胥锦手背上拍了拍,低声道:“再折腾本王就猝死了,听话,嗯?”
胥锦这才恋恋不舍松开力道,待进了水中,又不依不饶缠上去,以裴珩最无法拒绝的漂亮麟尾缠着他不放,一臂霸气地搭在裴珩背后,他越来越喜欢以全然占有的姿态出现在裴珩身边,不论私下里还是外人跟前。
裴珩放心大胆地睡着了,被胥锦抱回卧房,他挣扎着抬起眼皮要叮嘱,胥锦已经低下头在他耳边道:“四个时辰后叫你,放心睡吧。”于是裴珩往他怀里蜷了蜷继续睡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再被这么宠下去,基本就跟婴儿一样无需自理了。
第71章 审判
再没有比胥锦更靠得住的人了, 四个时辰后,裴珩感觉到眉眼上温软的亲吻,而后细腻的温热湿巾子敷在眼上,他抬手轻轻扣住胥锦手背, 听见胥锦笑了一声把手抽走,裴珩拎起巾子随手擦了擦脸,睁开眼时便没有丝毫被打断睡眠的难受。
胥锦转身出门了,裴珩却没有立刻起来, 静静躺了一会儿,忍过今早京城外再次发作的头痛, 回过神时起身出门,听见廊下有人低声争执, 是胥锦和温戈的声音。
裴珩端起桌上茶盏品了一口,散布一样溜达着出门,见暮色初降的回廊间,胥锦手里略微动作着, 一边跟温戈说着什么,姿态很强势。
“怎么了?一见面先吵上了。”裴珩问。
胥锦回头, 脸上严肃的表情一瞬间转变为温柔的微笑:“温大人提议要我驻守青玉殿一段时间, 我觉得不妥,离开王爷太久,我会水土不服, 容易走火入魔。”
温戈:””心道我何时说过。
裴珩纵着他胡说八道, 问:“哦?温大人要借调你多久?”
胥锦:“三天。”
裴珩险些呛住, 咳了咳道:“那还真挺久的。”
温戈:“……”
胥锦故意不给温戈单独跟裴珩说话的机会一样,大步过来推着裴珩进屋:“快更衣,傍晚群臣入宫,陆眷卿和吕厄萨已经商定,今天就办了安国公。”
听到这儿,裴珩也把他们方才的争执抛到脑后,不住思索,展开手臂任由胥锦熟练麻利地给自己宽衣更衣,道:“今早人多眼杂的不方便问,陆大将军查出害阿洹生病的罪魁祸首了么?白天可有派人传话?”
胥锦给他更衣的间隙,爱不释手地在他腰上占便宜,脸上一本正经的纯良无害:“来过人,说是皇上身边几个近侍都曾给皇上下过药,那几人皆供认,说受孙家指使。”
裴珩倏然一股怒意冲上心头,压着情绪问:”孙雍商还是安国公?”
胥锦在他背脊顺了顺,不想让他太生气,道:“没有说,不过都一样了,他们都得死。”
群臣着素披麻入宫,放眼望去,皇宫大殿和前广场上笼罩着阴沉的肃杀悲怆,敏感又麻木的时期,人们不敢随意交头接耳,于是谁都不跟谁搭话,步伐僵硬地往明德殿聚拢。
大殿空旷高大,皇座上的少年没了身影,太后伤心过度闭宫门不出,皇后静坐于垂帘之后。
御街下,老相国年纪大了,身子不佳,今日殿内地位最高的大臣当属陆眷卿。
德显公公两眼通红,立于殿前一句一句高喝唱礼,百官随他的声音齐齐向皇帝遗体所在的内殿方向跪拜,繁缛但不算冗长的礼行过后,德显公公有些犹疑不定,顿了顿打算按部就班结束今日奠仪,陆眷卿却上前一步,道:“这会儿诸位都在,有些事趁早处理更好,就不拖到后日大朝会了。”
皇帝驾崩,朝中暂无万人之上的玉言金口了,但各部各庭照旧要做事,直至信任帝君登位前,没三天一次大朝会,百官照旧要讨论重大事宜,由老相国和几位一品大员轮流做最后的定论。
这种秩序短时间内尚可维持,最近一两次大朝会,无一例外都围绕着继任者人选的问题展开,孙家的女人都讲分寸、识时务,太后不出面,皇后无意强硬涉政,陆眷卿心知小皇帝没死,百官纵然吵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次次都被陆眷卿暗中控制住走向,在新皇帝让谁当的问题上始终吵不出结果。
众人见陆眷卿忽然站出来要讲事情,都猜到裴珩今日回京,必是要速断速决处理孙家,也有人猜测陆眷卿会提议推举新皇帝上位。
一时间,殿内游移的目光全在裴珩、淮原王和陆眷卿身上晃荡来晃荡去。
偏偏这三人一个比一个不动如山,丁点儿波动也没在脸上浮现,淮原王依旧是揣着袖子站在裴珩身边,叔侄二人也不搭话,什么苗头都瞧不出。
陆眷卿一抬手,方才一直没出现的安国公被带到殿上,他一身华服有些皱,脸色惶惑,早晨巴结淮原王的劲头也都消减不见,下意识看向淮原王,眼神里带着点唯唯诺诺求救的意思,淮原王却根本没看他。
孙家不是完全没有价值了,但孙家的男人已经没有价值。
安国公浑身一抖,似乎意识到即将面对什么,绝望地看向阶上珠帘之后,却只看见一团漆黑,皇后早就走了。
安国公如一条丧家之犬颓然瘫坐在地,裴珩瞥了他一眼,当年这个草包害死数万军人的时候,想必从未预料到会有今日。
陆眷卿一身大将军武服,负手而立,俊朗威严。
“陛下先前曾派瑞王南下调查扬州贪贿案,王爷今日回京,卷宗移交大理寺勘审,西陵司从国公大人家里搜出不少东西,与扬州案皆能对得上。”
安国公浑身发抖,辩解道:“陛下不在,尔等污蔑我孙氏!都是假的!伪作证据……”
裴珩淡淡道:“国公大人不必费力了,今日带你进殿内,不过是跟诸位昔日同僚见个面,不是让您老人家堂辩。”
安国公死死盯着裴珩,畏惧又愤恨:“你们只手遮天了是不是?我孙家百年显荣,今日就败在这无人做主的大殿上!”
燕云侯笑眯眯地道:“这话我都不爱听了,孙氏显荣,难道不是败在国公大人手上么?”
陆眷卿示意下,数人鱼贯而入,手中托盘上呈列几十卷宗,几乎把安国公和孙雍商的老底翻了个干干净净,里头夹杂着昔年官场操纵人选的书信往来,牵连出上至六部下至地方的几十人。
裴珩转头对许易庭道:“有劳许大人。”
许易庭示意手下西陵卫动手,于是当场又有十来个孙氏门生、同党被押解下去,一时间满殿动荡,这是皇帝死后朝中的第一次“清算”。
诸人惊疑不定,先礼后兵,孙氏这一倒,接下来莫非就要图穷匕见争夺王位了?
淮原王和燕云侯站在一处,对面是陆眷卿和裴珩,胥锦从温戈身边走开,在裴珩身后站定,两边忽有暗暗涌动的针锋相对之势。
淮原王却忽然问:“按律,孙氏当如何惩处?诛九族么?”
众人这才回过神,淮原王又说:“我家王妃可是无辜的。”
他说的是自家王妃,可言下话锋直指太后和皇后,这两个最尊贵的女人不巧都是孙氏出身。
朝臣们炸开了锅,有人愤愤道:“此事若要彻查,必不能法外容情。”
眼看火要烧到太后和皇后身上了,裴珩和陆眷卿迅速交换眼神,裴珩朗声道:“本王所查的案子里毫不牵涉太后,如今局势仍需太后坐镇宫中,诸位莫要失了分寸。”
陆眷卿眼神沉了沉,裴珩当然是要保太后的,太后的确未曾有过任何不当之举,皇帝去后更是深居简出,况且朝中无主,这几日仍需有个身份合适的人压阵,只能是太后。
裴珩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令他心下一凉:害阿洹的会是太后么?
他猝然抬眼去看陆眷卿,陆眷卿却已转向别处,瞧不出任何端倪了。
裴珩立即否定这荒谬的猜想,心道定是自己草木皆兵了,虎毒不食子,何况那是他皇兄后宫唯一的女子,怎能作此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