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17)
胥锦这才松开他,体内一直没散去的躁动却更盛,埋头趴在池边,很没精神。
刺史府私库的黄金露,里头有一味材料,好巧不巧,既不能治病续命也不能活血化瘀,唯一无可匹敌的功效就是引得鲛妖发情。
胥锦把那黑蟒妖揍得魂飞魄散一命呜呼,暴力能消耗掉精力,却替代不了缠绵,浑身躁意依旧没散干净,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裴珩起身,见他没精打采的,便把他又抱出池子,扯了单袍披上,胥锦懒洋洋靠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肩,鲛尾不依不饶还是在他腰间缠了半圈,就这么拉拉扯扯被裴珩抱回房间。
半路正遇见飞檐走壁奔来的龙章,龙章跳下墙头看着裴珩和他怀里同样乌发湿漉漉的胥锦,大眼睛眨了眨,不知该说什么,青鸟追着飞到他肩头,一人一鸟似乎已经和平共处了。
“沈大哥……你……胥锦哥哥还好吧?”他背着手在廊下站得板正,觉得自己似乎出现得不是时候,看来上回在鸾金楼被绑一回,懂了许多人事。
“他没事。”裴珩淡然自若,随口问,“你不怕鸟了?”
龙章拎起青鸟的翅膀,像是抓鸡一样展示给裴珩,慌慌张张道:“啊,不怕了……大哥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龙章拎着手里像是破口大骂叽叽喳喳的青鸟,转头踉踉跄跄又消失在墙后。
裴珩叹了口气,抱着胥锦进了屋,屋里沾了血的被单都换掉了,裴珩扯过来一床薄被把他裹了个严实:“老实睡一觉,本王的清誉这辈子都毁在你手里了。”
第21章 回京
后园黑蟒骇人的巨大蛇尸,在裴珩走过去的时候恰好灰飞烟灭,妖丹寂寂熄灭光芒,暗淡下去的那一刻,钢铁一般的蛇甲凭空消散,连一捧骨灰也没留下。
裴珩就在池水对面看着它一点点消失无踪,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空荡,千年道行,数载修行,多罕见的缘法凝结而成一颗元丹,就全都没有了么?万事皆空,便是如此?
金钰策马赶回府,向裴珩禀报道:“莫盈开太守府后山密道内藏有鎏金簇,账本已经搜出来,跟往年差的数目对得上。”
“直接收押回京。”裴珩道。
天黑时,刺史府和太守府的狼藉已经清理干净,该下狱下狱,该抄家抄家,裴珩前去绕了一圈,当场点了几个名字,次日便上任补缺。
他回府后颇感心力交瘁,去看了看龙章,便回房休息了。
胥锦一直就没醒,在他床上睡得香甜,裴珩一进屋便入眼胥锦那副年轻男子的面貌,俊美而凌厉的侧脸弧度,世间恐怕难寻这般绝色。
裴珩在旁边躺下,谁料胥锦不一会儿就手脚并用扒拉了上来,嘴里喃喃不知念着什么,裴珩凑合着睡着了。
半夜里,裴珩醒来,身边不老实的鲛妖不知何时化了原身,鲛尾又缠上了他,两人几乎贴得没缝隙,胥锦体温不正常地发热,裴珩费了好大力气将他唤醒,胥锦把他扯回怀里:“承胤,我做了个梦,原来咱们早就认识。”
裴珩当他在说梦话,好歹尾巴缠得不那么紧了,便哄他道:“嗯,说来我听听,如何早就认识的?”
胥锦翻了个身,撑在他上方,低头嗅着裴珩颈间的味道,鲛尾将他膝盖分开,尾鳍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脚腕:“记不大清楚,总归那时候你也好看。”
裴珩把他从身上掀下来躺好,低声道:“尾巴收了,你是不是难受?“
胥锦十分听话,鲛尾不再乱动:“是不太舒服。”
裴珩什么没见过?一眼看出他这是中了招,后劲儿未散干净,胥锦转眼又要缠他,裴珩坐起来,握住他戴着金环的那只足踝:“别乱动。”
胥锦拽了拽裴珩衣角,让他过来点,裴珩只好躺回去,胥锦低声道:“跟我讲讲话。”
裴珩知道他再捱一捱就好了,便在旁边东拉西扯同他说了许多:“明儿就要回京了,闲散日子到头,你一身本事,上天入地,再不会被困住,也无需留在我身边。”
胥锦半闭着眼睛,不知清醒不清醒,道:“不,我随你走,我不就是来找你的么……找到你了,就再不走了……”
裴珩心里微微一动,原本思量着京城里一堆事情,此时都烟消云散了,这些天里,他捡回来一个胥锦,一个龙章,久违之下,令他也产生了安定下来的错觉。
“京城不比这天高皇帝远,我若飞不出去,难道你也跟着我困在里头一辈子?”裴珩笑笑。
胥锦往他肩窝一钻,似是睡熟了,没有回答。
押送主犯的玄甲卫当夜已启程,翌日裴珩清点剩下人手,辞别沈宅,一骑当先返往江州。
江陵城外,遥遥就见一队奉铉卫恭候,裴珩勒马,照夜白静静站定甩了甩尾巴,吕厄萨一身暗蓝武官袍上前一礼,众奉铉卫和身后京畿巡防卫齐齐单膝跪下:“恭迎殿下!”
城门内外经过的百姓和车马纷纷停下,紧跟着跪倒一大片。
“免礼。”裴珩一身素色锦袍,坐在马背上,修长苍白的手收了收缰绳。
吕厄萨起身,看了看他身后随行而来的胥锦和龙章:“奉陛下之命,先请殿下入宫。”
裴珩交代几句,金钰带其余人先回王府,胥锦回头看了看裴珩,裴珩对他笑了笑。
吕厄萨和裴珩在前,奉铉卫跟随身后,高头大马走过满城京华,吕厄萨半开玩笑道:“这是要来认真的?都把人带回家了。”
“想必本王的传闻已足够多了,吕厄萨,你就少说几句罢。”裴珩笑得有些无奈,从那天禁军“撞见”他怀抱满身是伤的胥锦开始,种种流言就已成定局。
第22章 皇城
皇城九门森严,一入外宫门,亲王腰牌递予御卫军验过,裴珩下马同吕厄萨步行。
裴洹早年登基就曾下过恩赦谕旨,瑞亲王入宫可换马乘轿,至明德殿下,然除却寥寥几次,裴珩从没在宫里享过这道特权。
前后引路的太监低着头,江陵城漫漫烟云,青石板洇润,每过三道门又换人,一条路好似永远走不到头。
裴珩踏过石子路,步道两侧宫人遥遥跪伏,只见一袭霜色袍摆,待王爷行远了起身,又只见清瘦背影。吕厄萨身着深蓝的奉铉司提督武官服,佩轻吕剑,走在裴珩旁边,两人一言不发。
直至明德殿阶前。
“瑞王殿下,请。”
德显公公亲候在外,吕厄萨止步,殿外宫人皆跪下施礼,道一声“瑞王殿下安”。
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虚虚一抬,宫人才起身,德显引路,裴珩踏上台阶。
“回来了?”
一进殿内,兰香袅袅,裴洹起身,疾步从书案后过来,及时扶住要行礼的裴珩,笑吟吟上下端详。
“今后这等事再不让你去做,一走多半个月,孤在宫里等得心烦。”裴洹拉着裴珩进去,裴珩坐下,宫人奉茶。
“是臣办事不力,若大理寺或西陵司去,想来早就有结果了。”裴珩笑笑道。
“牵扯到鎏金簇,你亲自办这案子,将来各地也都掂量着点轻重。”裴洹摇摇头。
“太后近来可安好?”裴珩问,“连日大雨路不通,请安折子想必不能及时送到。”
裴洹笑着摇摇头道:“母后挂念你,近来又常去青玉殿,指着要温戈卜算平安,想来国师大人也盼着你回来,才好解脱。”
“借温大人吉言,改日得提酒去谢。”裴珩道。
皇帝收了笑意,眉间染上些忧色:“孤听人禀报,莱州一案牵扯到柳家四公子?”
裴珩不知他听说了多少,便云淡风轻一笔带过:“确实,陛下可待结案后再处置此事。”
“主使是莱州一名太守,调用州府军备营控制矿脉?”皇帝蹙眉问。
裴珩手中茶盏雾气氤氲,透过那水雾,清清楚楚看着阿洹的眼睛。
那双眼睛与先帝何其相似,清雅秀润,轩逸分明。
“的确如此。”裴珩道,“臣不得已,往江州军大营去了一趟,擅自借调兵马,还望陛下宽宥。”
他到底未说,自己借调兵马用的不是钦差令。
说到兵马,似乎是两人之间的禁忌,裴珩上交的虎符至今未回到手上。
裴洹默了片刻,看着裴珩:“毋论旁人如何讲,我总盼着你平安荣华一世的,承胤,你信我不信?”
话毕又觉说得太重了,道:“此次没给你调用兵马之权,是孤错判了情势,你平安回来,一切都好说。”
叫皇叔,便是心里不痛快了,叫承胤,兴许是真的急了。
裴珩手指一顿,轻轻搁下茶盏,叹了口气:“陛下言重,臣这不是好好的么?先皇兄一去,骊青和太后便是臣最放心不下的家人,臣誓效忠陛下,自然信陛下。”
骊青便是皇帝的表字,能直呼此字的人寥寥,裴珩一出口,裴洹眼睫都轻轻一颤。
太后是先帝裴简后宫唯一所纳,入宫便是皇后,直至裴简离世,阿洹继位,成了太后。太后孙氏一直极为裴珩所尊敬,但孙氏外戚以安国公为首,在朝中俨然日渐壮大。
裴珩交出兵权,也是为了让皇上不必两头为难。
“莱州一案,牵涉众多,尤其主犯是孙大人的门生。“裴珩提醒道。
孙大人是指兵部尚书孙雍商。
孙家在朝中,一姓之下有三大员,安国公便是其中之一,泉平港之战,裴珩手下折损两万江州军,便与安国公脱不开干系。树大根深,一时动不得,裴珩也是委婉提醒,要皇上做好准备,这一次是要轻轻带过,还是不再姑息。
皇上点点头。
良久,他淡淡一笑,少年人的面容上已然有帝王威仪:“有时候,孤总在想,何时能成为父皇那样的君王。”
“母后说过,我和父皇长得很像,我却记不清父皇的模样了……皇叔看着我,是不是也在看着父皇呢?”裴洹缓声道。
把一个皇帝和另一个皇帝作比较,向来是大忌,小皇帝总是心有惶惑,裴珩想,自己除了含混过去又能如何呢。
他和先帝裴简感情的确极深,时常怀念故人也是真的,但不想引得小皇帝心神不宁。为此,裴珩已经把府里先帝留下的东西都藏起来,偶尔夜深人静才独自去看看。
又能怪谁?怪只怪先帝裴简,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人。
裴珩不忍,拍拍小皇帝手背:“回来便觉得你瘦了,原来就因为整日这么胡思乱想,要么过几日陪你出去散散心?”
裴洹眼睛亮了亮,又低下头,过会儿道:“是孤言重了。”
“陛下,每个好皇帝都有年少的时候,就算先帝也一样。”
裴珩告退离宫,今日太后不在,他径直回王府。
他一直把照顾先帝遗孀和小皇帝当作份内的责任,除此之外,唯有北疆数十万昭武铁浮屠镇守的千里疆土,再别无牵挂。
七年前,裴简病逝。
也就是那一天,年少轻狂的瑞亲王也随之不再。他承诺要守着小皇帝长命百岁,守着小皇帝的江山百年安康。
瑞王府位处繁华市井一带,闹中取静,宅子占地极大。
京城江陵的王府是裴珩唯一的王府,但细数来,他住的最长久的还是军中营帐,来去无定,逐水草和烽火拔营迁徙。
胥锦随金钰先行到王府,一入院子,其实也似沈宅那般的简雅抱朴,花木亭榭皆有讲究,却不奢华。游廊拱门接连曲折,楼阁幽雅。
远远就能看见府里一株参天的扶桑树,花期尚未至,待花开不知是何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