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之后,看他好像就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自己并不打算改变的习惯。
“赵亭松,你歇一会儿,剩下的我来干吧。”
赵亭松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脸色有些让人说不上来。
林砚池有点纳闷,自己也没得罪他啊,怎么赵亭松看起来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虽然这是他的常态,但两人熟络之后,赵亭松可从来没给他脸色看。
对别人,林砚池一句话要山路十八弯,拐无数次才能直抒胸臆,但在赵亭松面前,他才懒得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正打算问赵亭松为什么不高兴,那人却又恢复了往日对他的态度。
“先别干,我有东西给你。”
林砚池很好奇,也不知道赵亭松要送他什么东西。
赵亭松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泥土,又嫌不够干净的在裤腿上擦了擦。
裤腿上沾满了尘土,可能还比不上他的手干净。
一番操作后,林砚池就看见他把手伸进了裤兜里,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林砚池有些不可思议:“给我的?”
赵亭松点了点头。
林砚池眼睛亮了亮:“怎么好端端的要送我鸡蛋?”
鸡蛋在这时候可太重要了,对农村人来说,鸡蛋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货币,没有钱的时候,他们可以用鸡蛋来交换一些重要的生活物资。
“你太瘦了,要补。”
林砚池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比他以前确实要瘦一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天劳动量这么大,还吃不饱,能不瘦吗?
“知青点生活不好,以后我的蛋都给你吃。”
赵家条件在村里算不错的,加上赵亭松情况特殊,沈红英对他格外宽容,隔三差五就会给他加餐。
他身子骨结实,吃不吃都没关系,倒是林砚池这个城里来的大少爷,从来没遭过这种罪,吃了鸡蛋身体就能强壮健康了。
多年来的认知让他认为鸡蛋是神丹妙药,却不知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鸡蛋的营养对人来说其实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珍贵,也不妨碍林砚池从这个鸡蛋中感受到赵亭松的心意。
他问赵亭松:“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赵亭松的回答没什么悬念,毕竟林砚池不是第一次这样问了。
“我们是朋友。”
唯一的朋友。
赵亭松知道自己很蠢很笨,他怕林砚池有一天看穿了他愚蠢的本质,嫌弃他,不愿意再当他的朋友。
虽然他独来独往惯了,早就习惯了没有朋友的日子,但拥有之后也会不自觉变得珍惜。
他想,对林砚池好一点,两个人当朋友的时间说不定就会长一点。
他不贪心的,只要长一点点就够了。
明明早就知道他的回答,林砚池心里还是百感交集。
赵亭松的确是个傻子,他只不过是露出了一丁点的善意,这人就对他掏心掏肺,哪有像他这么傻的。
他既可怜赵亭松没有朋友,又庆幸他只有自己一个朋友。
因为足够特殊,才能成为那个偏爱。
他接过鸡蛋,在石头上敲了敲,把壳剥干净后,又将鸡蛋一分为二。
“既然是朋友,那好东西就要分享,不能我一个独占,一人一半。”
赵亭松的执拗林砚池是见识过的,他铁了心要送,那林砚池也没办法拒绝,但若是让他一个人吃下这鸡蛋,他也实在干不出这事。
赵亭松对自己的好,林砚池一一记在心中,以后他会从其他地方补回来的。
酷暑难耐,趁着早上凉快把活干完,下午就可以休息了。
两人下工时,在路上看到了几个慌里慌张的人,其中一个妇人和一个男人跑得很快,男人身上还被背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
林砚池拉住一个老乡好奇问道:“大爷,这是怎么了?”
老乡拿着锄头忧心忡忡道:“赵大海家的儿子铁柱吃糖噎住了,这会儿正送去卫生所治疗呢。”
这种事情在村里屡见不鲜,铁柱这娃怕是凶多吉少了。
刚叹了口气,就见一旁问话的知青丢下锄头,急匆匆地跟上去了。
第9章
赤脚大夫是半脱产,除了抢收的时候,平时是不用干活的。
这会儿王永年没事,就拿着本《伤寒论》在翻阅。
他没正统学过医,只是识得几个字,年轻时在城里医馆当过几天学徒,可以分辨一些草药。
他正连蒙带猜看着书时,卫生所外就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有嘶哑的女声扯着嗓子大喊着:“王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
听到声音,王永年立马放下手中的书,出去一瞧,就见村里赵大海夫妇背着家里的孩子铁柱跌跌撞撞往这边跑,后面跟着几个村民和知青。
铁柱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憋得青紫,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村里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这一看就是孩子乱吃东西,卡了喉咙。
看到王永年出来,苏秀芬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跪倒在地:“王大夫,我儿子吃糖卡住了,你快救救他。”
王永年赶紧上前去拍孩子的背:“把嘴给他掰开,我看能不能用手给他掏出来。”
林砚池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那孩子脸色憋得铁青,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林砚池连气都没喘匀,就一步上前把王永年给扒拉开了。
“你这样没用,让我来。”
王永年倒是巴不得有人能接手这烫手山芋,这孩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要活不了了。
铁柱是家里独子,赵大海和苏秀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在他手上断气,说不定连他都要埋怨上。
已经哭岔气的苏秀芳看了林砚池一眼,也不管他行不行,直接将孩子递到他手上。
顺势“咚咚咚”给林砚池磕了三个头。
“林知青,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救他。”
闻声赶来的赵保国看了一眼林砚池身旁默不作声的赵亭松,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等会儿你看着赵大海一点,别让他做出什么伤害林知青的事。”
人要是悲痛上头,可管不了那么多,林砚池能把人救下来最好,若是没救下来,受到刺激的赵大海夫妇难保会做出什么事。
赵保国见过的事不少,考虑事情也比这群小年轻周到。
赵亭松紧抿着嘴唇,只看了林砚池一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赵大海夫妻身上。
时间紧迫,救人如救火,林砚池二话没说就把铁柱放下,从后面抱住他,把腿放在他两腿中间,一手握拳放在他肚脐上方两指处,另一只则成掌状将握拳之手包裹,急速冲击性地向内上方压迫他的腹部。
这孩子现在的情况属于气道异物梗阻,必须要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才能救治。
林砚池反复做了很多次,铁柱终于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啪的一下,一颗指甲大小的糖就从他嘴里滚了出来。
铁柱憋得青紫的脸终于慢慢恢复正常,林砚池放下他后,他坐在地上看了一眼苏秀芳,微弱地喊了一声:“妈妈。”
苏秀芳哭着拍他的屁股,拧他的耳朵:“叫你乱吃东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是出了事我和你爸可怎么活。”
说着自己又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赵大海将妻儿紧紧搂住,眼眶已经通红。
没有人会明白这种失而复得的感受,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家的天就塌了。
林砚池忙活大半天,片刻也没休息,这会儿人救回来了,他才松了口气,有些站不稳的往后倒了倒。
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揽上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扶住。
侧目一看,正是赵亭松。
林砚池冲他笑了笑,卸了身上的力道靠着他歇了会。
哭得差不多了,赵大海也跪下来,“砰砰砰”给林砚池磕了三个头。
“林知青,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你就是我们老赵家的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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