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珏警惕心大起, 挥手把晋王的手拍开。
那一声极其响亮,直叫捧着剪下花枝的侍女都停住脚步。
晋王却毫不在意,反手捉住了姜明珏的手,只觉那手柔软似无骨,比丝绸还要来得细腻。
他说道:“妹妹莫气, 兄长不过是想为你整理整理衣领, 也不知是哪个侍女手笨,中衣衣领都翻折出来了。”
晋王眉眼温和, 语调不紧不慢,好像真是为家妹全心全意着想的好兄长。
可那双埋在睫毛下的眸子幽深似寒潭,探究地扫过姜明珏颈侧,那已被他整理好的领子。
夏日炎热之时,李明珏偏喜外罩薄纱外裳, 因此他偶尔能见到“她”右边肩膀锁骨边的胎记。
前晋君为此,还特意下令让晋国所有的奴隶划去右边肩膀的“奴”印,改烙左边,以免与自己的小公主撞上。
晋王本以为自己的“妹妹”被调换, 故出此下策, 却想不到……
那抹胎记仍然附在雪白的肩上, 轮廓如桃花花瓣。
连这处也做得如此周到?
姜明珏皱起眉头, 似乎终于是生气了:“看来晋王是没什么事情要做了?特意赶来公主殿来羞辱本公主?”他猛地拔了拔手, 却无法从晋王的手中抽离。
晋王看着病弱体虚,力气居然比他还来得大。
他瞪了晋王一眼,“还不放手?”
晋王竟真的松了手,不仅如此,还把另一手捧着的暖炉放到了姜明珏手中,哄道:“生气了?我这就离开了。只是妹妹的手有些冷,平日里还是要多多注意保暖,这个暖炉就给你了吧。”
说罢,他就退后一步,似乎担心姜明珏不要暖炉,把它扔回来,笑着飞快告了辞:“看来我这个兄长做的实在失职,竟叫妹妹如此不欢迎,皇兄还等着我,我还是先行一步离开公主殿了,妹妹要好生照顾自己。”
姜明珏一手捏着暖炉,一手抱着桃云,还没反应过来,晋王就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了。
捧在手上的暖炉小巧精致,源源不断传来适宜的温度。
如果是李明珏,当场就要把它摔了,可姜明珏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暖炉上精美的雕刻,终究没有舍得,手指合拢,将它收了起来。
他的眼中带着点晶莹的光,忍不住朝外走去。
庭院的门微微敞开,只留下一道缝隙,他趁着周围人没有注意,偷偷站在门边往外看。
只见晋王站在不远处,面朝着手上捧着桃花枝的侍女说了什么,那侍女便把桃花递给了他。
花瓣擦过晋王的肩膀,落在他经过的地上。
姜明珏微微垂眼,却与怀里的桃云对视。
桃云大睁着眼,见主人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欣喜地勾着他胸口的衣服咪呜咪呜叫。
腻得不像前几日躲着公主还炸毛的那只猫。
姜明珏却只挠了挠它的下巴,把它放在了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去其他地方玩。
做完这些,他抿着唇朝屋里走去,一边在脑海里与989对话:“989,李擎宇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和……林清宇长得一模一样?”他犹豫了片刻,问道。
989两只大大的电子眼满满是不解:【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其他系统有反应过这个问题呀?】
姜明珏关上门,走到窗边。
昨日肆意伸入窗内的桃花枝已经叫人折了枝,其余桃花似乎都心有余悸,颜色黯淡了几分。
【宿主……就是……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林清宇呢?他太喜欢宿主啦,就跟着宿主过来了。】989不愿看到宿主伤心,竟然代码一乱,胡乱说出了这么个可能。
姜明珏皱起眉头:“你不能扫描他的代码吗?看看是不是和林清宇一样?”
他看过的很多小说里系统都有这个功能。
989心虚地垂下电子眼:【其实……人类的代码特别特别复杂,别说是两个世界的同一个人,一个世界的同一个人代码都时常会发生变化。我……我扫不出来。】
【呜呜呜呜我是废物……】989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
姜明珏忙安慰它,直到989停下干巴巴的哭声,他又说道:“其实,就是你扫不了,我也大约猜得出来——”
“他不是林清宇。”姜明珏轻声道。
李擎宇虽与林清宇长相相似,却行事大有不同。
林清宇清冷,李擎宇表面上却温润如玉。
他们给姜明珏的感觉,全然不同。
两人仅仅只是长相相同,姜明珏又怎么会将他们混淆?
可是一看到李擎宇那张脸,他就心驰神往。
几乎像是一个专门为他设置的,极其甜美的陷阱。
姜明珏沉默了一会,按在窗台上的手指尖发白。
他终于是忍不住,被蛊惑了般轻声开口:“有没有……这种可能,他确实跟着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以主角受或是主角攻的身份。
与贺弘毅的初遇过于荒诞不经,那时姜明珏甚至都难以按捺住内心的惊慌,又如何会去感受贺弘毅是不是林清宇?
又或者……林清宇在上个世界是主角受,在这个世界里也是?
脚上突然一重,原来桃云终于钻进了门缝,兴高采烈地扑向他的脚,胖乎乎地围在姜明珏脚上,还勾拉着他的裙子,奋力想要顺着他的腿爬到他的怀里。
小暖炉被孤零零地放在了窗边。
姜明珏弯腰将桃云抱起。
脑海里的989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傻乎乎地应和:【既然这样,那宿主快点去医馆看一下吧!】
“嗯。”姜明珏抚摸着桃云背上的猫,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若是叫旁人看见了这温柔的笑,定又以为公主要发作了。
可他并没有发作。
就算桃云坏心眼地一爪蹬开窗边的暖炉,他也只是轻轻拍拍它的脑袋,又将暖炉捡起。
*
公主的轿子一出宫,街上就有人四处奔告:“不好了!公主又上街了。”
刹那间,街上小贩收摊的收摊,街上的百姓忙一头钻进一旁的商铺,楼上的窗户纷纷关上。
姜明珏坐在轿子里,微微掀开帷裳去看。
只见街上人烟寥寥,还在街上来不及逃离的,都是些流亡的妇孺,有的躺在地上被一块脏布盖着,生死不知,有的挤在角落,怀里还抱着孩子,脏污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紧紧盯着公主的轿子。
公主近来出宫的次数大为减少,他们都大松了一口气,可这样的好日子竟才维持了短短数日就被打破了。
有的胆小一点,那轿子路过身前时,就慌张地闭上了眼,浑身抖似筛子。
没成想,那轿子径直走过他们,片刻不停,朝医馆走去。
轿子一停在医馆前,姜明珏就迫不及待跳下了轿子。
可他刚想走进医馆,就被几个抬着伤者飞奔着冲进医馆的士兵挡住了去路。
李明珏从前并未来过医馆,因此这里的人并不认识他,一位双手染血的大夫来外间稍作休息,眼中血丝密布。
他拿布擦了擦手,手背还沾着血渍,就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见这么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走进医馆,还以为“她”走错了,连忙道:“小姐,这里是太医馆,不是寻常医馆,你怕是走错了。”
晋君为与康国对峙,将都城设在与康的边疆处,以身守国门。
也正是因此,边疆的士兵一旦重伤,就会被快马送回都城的太医馆治疗,都城的老百姓均知此事,平时走路都避过这里,生怕沾了死气。
身边带来的侍女早就被他斥退了,这里的人也极少见到公主本人,因此姜明珏并不需要假作公主的刁蛮姿态,只轻声说道:“我没走错。我是来找人的,请问陆星野是不是在这里?”
“是,请随我来。”那名大夫带领着他,快步走入里间,绕过满屋躺在地上的伤者,在哀嚎声中循着一条走廊,走向一间屋子。
期间,姜明珏避过数个急匆匆奔走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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