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便走,到了门口时,还是顿了顿脚步,强忍着努力,吩咐守在门口的暗卫,进去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这暗卫是丞相交给他的,可以说是绝对忠心,因此陆星野才能放心叫对方看守这里。
不过,他的眼中还是带了几分警惕:“你若是再像上次一样,盯着他看,朕便挖了你的眼,叫你另一只眼也看不见!”
上次他吩咐暗卫进门收拾东西,不经意间竟看见,这该死的暗卫,竟牢牢盯着他的明珏,看了好久。
若不是他暂时还无法信任其他人,他一察觉到暗卫的眼生,就要立刻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暗卫。
暗卫俯首应是。
陆星野的脚步逐渐离去。
暗卫进了门,将桌子扶正,清理起地上的碎片和吃食。
终于,还是忍不住违逆了陆星野的话,抬起了头。
见床上的姜明珏,双眼紧闭,嘴角流下些许粥水。
竟大着胆子,拿怀中的手帕,细细擦拭起他嘴角的粥水。
*
陆星野下了旨,康国太子竟公然污蔑他为冒牌货,必是想要重蹈晋康之战,吞灭晋国,全晋士兵、全晋百姓警戒,只要能抓住康国太子,死活不论,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那日贺弘毅闯进晋皇宫,大闹了一场,认为是陆星野抓走了姜明珏,却陷于重重晋兵包围中,拼死才从重重包围中脱身。
那之后,陆星野本只是派人暗中追捕贺弘毅,可随着姜明珏的状态恶化,他便越发疯狂,派出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是从暗中追捕,变成了明面抓捕。
直到现在,他已一心一意认为,只有贺弘毅死了,姜明珏才能属于他,成为他的。
他的明珏。
想到贺弘毅如今的处境必然不太好,陆星野便终于露出一抹笑。
为此,他甚至与康国失势的二皇子联合,只为将贺弘毅扳下来。
可刚走出金殿,他便看见了一个白衣人,脸上的笑容刹那间被诧异填满。
“……师傅?”
“星野。”那白衣人抬起头来,露出斗笠下如谪仙般清俊的脸庞,正是玄机子。
他们师徒两已有好几年不见,陆星野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
甚至,想到师傅在公主还小时,竟还试图带走公主,他的眼中便满是试探。
他的脑中闪过师傅的那些玄术……陆星野甚至开始怀疑,他的师傅是不是真的仙人,与他的明珏是天上的眷侣,下凡来历劫?
不!
不管是什么关系,现在的明珏,只会是他的。
陆星野回到自己的寝宫,打开暗门,走到地下的“公主殿”时,竟是一脸恍惚。
连看见姜明珏那出奇干净的脸畔,竟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他只是紧紧将姜明珏抱在了怀里,怔怔道:“公主,公主,我不再逼你了,你醒醒好吗?”
可姜明珏所有的反应,只有苍白的面庞。
连双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
异样之处这样多,他为何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是两天没吃饭的话,会是这幅模样吗?仿佛就快要死了。
——“星野,你身为星君,下凡只为历劫。”
“而李明珏,便是你的劫数。你们运途相似,相互抢夺气运。他盛则你衰,相反同理。”
“现下,你的气运最盛,便会持续不断地吸走他的气运——你将他困在你身边,只会害了他。”
“最后,他会死。”
陆星野眼中已逐渐动摇,却仍是紧皱着眉头,偏执地盯着怀中的姜明珏。
师傅说的话,从来都会实现,陆星野心中很清楚。
可这一次,他第一次不愿去相信师傅的话。
陆星野俯下身,在姜明珏耳畔轻声道:“公主……你可知,晋王还未死?你想不想见晋王?”
此时的姜明珏,应当已经完全昏迷,周围的声音也许是一点也听不见了,更不用说是陆星野的声音。
可当陆星野说到晋王时,姜明珏竟还是微微抿住下唇。
脸上满是悲伤。
陆星野眼中一阵茫然。
先前,他嫉妒且厌恶那随时随地可将姜明珏抱入怀中的晋王,因此不愿把这件事告诉姜明珏,可到了现在,他竟需要靠着晋王,才能得来姜明珏哪怕一点的回应。
真是讽刺。
他只觉浑身筋肉都麻住了,心中一阵隐痛,仿佛晋王下在他身上的毒药又复发了似的。
但那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早在晋王不省人事之时,他便研制了解药,解了身上的毒,每月送来的解毒汤,他都装模作样喝下,实际上是倒在了花盆里。
陆星野勉强勾起一个笑,将姜明珏抱起,轻声道:“公主……我这就带你去看晋王。”
墙壁上的暗门打开了,守在门口的暗卫惊讶地看见,陆星野竟抱着姜明珏走了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
陆星野很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因此并没有发现,暗卫正违逆着他的吩咐,紧紧盯着他怀中的明珏,目光一错也不错。
甚至在他离开暗室,背对着暗卫时,才记起暗卫的存在:“出去,把公主殿到养心殿路上的守卫和侍从都清走。”
而此时,那暗卫的视线还聚焦在,那一双露出的光洁小腿。
闻言,他才跪下答道:“是。”便绕过陆星野 ,绑着黑布的手不经意碰到姜明珏披下的乌发,不由得蜷缩了起来。
待暗卫清走路上所有可能见到姜明珏的人,陆星野便抱着姜明珏,往养心殿深处走去。
床上人已是一脸青白,颧骨突出,可与他怀中人相比,竟不知谁更加虚弱。
陆星野将姜明珏放在晋王床头的木制轮椅上,半蹲下轻声道:“公主,你看,晋王还好端端地活着,他还没死。”
“你说,你若是死了,待晋王醒来时,知道了这一切,他该怎么办?”似乎是害怕姜明珏听不见,陆星野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可轮椅上的姜明珏头垂在一边,一动不动。
陆星野的心逐渐向下沉。
突然,床上的晋王竟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陆星野还以为是姜明珏的声音,眼中瞬间被喜悦填满。
可见到姜明珏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才反应过来。
是晋王的声音。
床上的晋王,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姜明珏的到来,床上的他颤抖着唇,嘶哑着呢喃道:“……明珏……明珏……”
陆星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晋王,收回眼去看姜明珏的时候,竟看见他的脸上,划下了两道泪水。
那泪水越流越多,好像要把两辈子的分量都流光。
陆星野的心中却只有惶恐。
他的明珏,本就是身体虚弱的时候,怎么能还这样流泪?
他忙拉着姜明珏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眼中竟也蒙了一层泪意:“公主别哭……我错了,我不该关着公主,公主你要如何罚我,就罚我吧。我该死,我是混蛋……”
不知何时起,床上的晋王已停止了呢喃,头歪在一边,死活不知。
可轮椅上的姜明珏,却始终没有停止落泪。
随着泪水的流淌,他的面色也飞快从苍白变得灰白。
似乎就要死去。
陆星野浑身都在颤抖。
他不停地擦拭着姜明珏流出的泪水,仿佛这样,就能止住姜明珏的泪水。
他才刚刚得到公主,怎能接受再一次失去他?
……不对。
他从未得到他。
也许这正是他怀疑师傅的原因。
他的气运,从未好过。
第一次见到公主,公主就已经选择了其他人。
公主失踪之后,第一个找到公主的,也不是他。
甚至于,强行将公主留在身边的第一刻起——
他就已失去他的公主。
姜明珏的脸颊被手帕擦得泛红,好像恢复了几分气色。
可那不过是假象。
陆星野自暴自弃地扔下手中的手帕,跪在地上,一脸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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