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回答一个小孩天真的疑问,大哥微微抬起下巴,笑得有几分无奈,“其实很简单。”他缓缓转身面对我,我与他的距离骤然间拉得很近,我们四目相对着,大哥这时笑出了声:“小灯,看看你,你几乎把你想要什么写在了脸上。”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其实是想说:“你两手扒在监狱门前的样子活像一只想要肉骨头的哈巴狗”吧,笑了笑,我问:“我该怎么做呢?”
大哥不说话,卖关子一般,只是笑着,凝望着我。
我回望着他,只耐心地等待着答案。
“嗯……比如,我这次的事,如果是他做的。”大哥说得云淡风轻,甚至还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老爹不会考虑放他出来。”
我的大脑空白一瞬,耳朵像是陷入了短暂的失聪,一时间我不知该作何表情,身体也无法挪动半分、做出任何动作。
大哥望着我,许久他笑出了声,“我知道,小灯是个很良心的孩子,做不出这种事。”他的手穿过铁栏杆,凉凉地,放在我的脸颊上,“那就等吧,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吧,有可能,在遗嘱上,他不会忘了你。”
遗嘱?那得等老爹死后吧,老爹现在身体还算健康呢,那得很久很久以后吧。
当天晚上,我坐在直升机内部,听着机翼飞速转动的声音,微微坐起身子,俯瞰那个渐行渐远的小岛。
我从未发现它竟是那样遥远,就如同一粒小小的芝麻,在我的视野里,逐渐缩小成一个圆点,让人想不起它原本的模样。
就那样,我睡着了,那天晚上,不知为什么,大哥的对我说的那些句话总在我的脑海中一次次复现,咒语一般,令人着魔。
我还梦见了季枭,他的嘴脸依旧可恶,他似乎变成了许多个,分身一般,布满了公馆上下的每个角落,我拿棍打他,他就会消失,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梦境中的他真的太多个了,好像无论如何都清除不完。
这无疑又加深了我对他的厌恶情绪,所以第二天,直升机在草坪上徐徐降落的时候,当我发现这次老爹派来接我的人竟然是他,我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季枭穿着西装,一副状似很绅士的模样,当我开门向下望去的时候,他甚至就守在下方不远处,还向我伸出双手,说:“跳下来的时候,不会崴到脚吧?”
竟还一副要接住我的模样,呸,少惺惺作态了,“闪开!”我沉着脸色警告,在他挪开一步后,便十分轻盈地跳了下去,我自认我落地的姿势十分优雅,而他竟然还在一边鼓掌,说什么:“给你十分。”
我简直想翻白眼,并不打算多做理会,我挺起胸膛视他为无物,只往前走。
而季枭那家伙则不依不饶地跟在我身后,他人高腿长,一步大概要抵我两步,所以走起来显得格外从容,还友好问候我道:“见了你大哥,是不是立即心安了?怎么样,商量出赶我走的方法了么?”
我回头盯了他一眼,他只微眯着眼不甘示弱地看回来,没说话,我又迈步向前,喻家大院的侍者已经提前为我打开了大门。
没走多久,季枭又如同苍蝇一般在我耳边继续说:“一连几天不回家,还想着是不是直接把公馆拱手送我了,我真是烦透了外面那些娘们唧唧的花啊草的,寻思着改建成马场,室内的装潢我也早就看厌了,想改成……”
“你敢!”终于耐不住回过身,我真想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一顿,“你以为你是谁?住了几天别人的房子,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季枭看着我,“还以为你哑巴了,不过看样子,还是哑巴的时候更不讨人嫌。”
究竟是谁更讨人嫌?我本自认为我修养还不错,可就是不知道季枭这家伙是有特异功能还是怎么的,我遇上他就好像油遇上水,稍微给点儿温度就能不依不饶地炸裂开。
“老爷子今天很忙,恐怕没空见你,想在这等的话,随便,我就不帮你通报了,毕竟我只负责接你而已。”冲我微微躬身,说出的话却听不见半分恭敬,我也没指望这家伙帮我什么,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在他打开那扇沉重房门的每一刻,仿佛都化成了慢动作。
我忽然感受到时间的重量,它真的足以让一个少年变得与记忆中截然不同,虽然在我的预期里,我跟季枭如今的情状其实并不算奇怪,但当它就那么活生生展现在你的面前,你可能还是一时间无法接受。
我只记得我在门外等了许久,其间,季枭好像奉老爹之名到楼上的去拿一个什么文件,他走出门时只斜眼瞟了我一眼,仿佛在说“还在等啊”,然后一言不发地上楼去……
看他走的方向,我不免站起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是老爹的卧室。
的确,从我这里站起的话,刚好能看见,季枭的的确确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老爹的卧室,那是比书房还要重要的绝密基地。
记得小时候,在喻家房里的二楼玩躲猫猫,听着老三的倒计时,我想找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我只记得兰阿姨说过,老爹的卧室不能随便进去。
我想,老三不敢进去的话,我不就赢了吗?
而那天的门刚好可以转动把手。
我的运气的确可以说是极差的。
昏暗的房间里,我撞见了刚起床的老爹。
他阴沉着脸色,宛如一头怪物,问我:“谁让你进来的?”
那之后,也是第一次,小小的我经历喻家的专属“责罚”。
很疼。
从此,我便不敢再走近那房间一步。
现在,老爹对季枭的信任,已经到达那种程度了么?说不清是震惊还是胆寒,我坐回到沙发上,长久地陷入到了呆滞之中。
第13章 我要向仆人宣战
我没在原地等到季枭下楼来。
手不自觉地伸入衣兜,大哥给的信纸皱巴巴地,在口袋里蜷缩着,不知道新来的保姆对屋内的各类物品放置是否熟悉,要是兰阿姨还在的话,她一定能一下子就……
这时我才迟迟意识到兰阿姨在这个家中的重要性,作为一个近似于“母亲”形象的存在,她带给喻家的,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暖。
“信纸?”保姆说有的,她似乎忘记存放在哪了,找了好一会儿,这期间我听见季枭下楼的声音,没有特意回过头去看他,但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尖刺一般,扎在我的后脑勺上。
将大哥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存入信封,漂亮的封皮能使得递交信件的过程都变得隆重庄严许多。
十分凑巧地,这时候老爹屋里的人出门来,不再是季枭,而是一个专门负责传话的熟面孔,他交代我可以进去跟老爹谈话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原本在老爹房里的“顾客”亦或说“合伙人”面色凝重地陆续走出,看来老爹再次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屋内灯光很暗,即使还未进入,也能提前感受到无形的压迫。
房内只剩下老爹和季枭,就连负责传话的人都已经自觉出门去了。
也是,毕竟接下来的,都是喻家的家务事了。
“今天去见了大哥,这是大哥要我给您的。”并不打算废话,我将东西递了上去。
看老爹的脸色,我不免猜测是因为跟刚刚那些人谈判未果导致他心情不佳,不由自主地,我更加紧张起来。
“拿来吧。”老爹微微抬手,我便自觉将东西呈上。
不得不说这是一副十分奇怪的景象。
抬眸之间,我似乎与站在老爹身后的季枭对视了,他隐匿在黑暗中,宛若老爹所养的神秘野兽,而老爹半张脸被铜色的灯光照亮,另外一半则陷于阴影之中。
他只打开信封看了一眼,便又轻轻合上。
看来大哥的想说的话,他不打算现在知晓。
“我让季枭暂时先住你那儿。”再次开口,老爹的话题却是这个,“毕竟一起长大,环境也算熟悉。”
身躯不由自主地僵硬片刻,或许是老爹口中“暂时先”这三个字极大程度上地鼓舞了我吧,加上他如今对季枭的态度,我便明白在老爹的嘱咐中我已经不能再将季枭当做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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