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很快,桌上传来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时故倒是完全不担心饭菜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真有,昨日晚膳之时他们就已经出事,何至于拖到现在。
而且别说,这蜘蛛精开的黑店味道还真不错。
只是吃着吃着,面前的菜盘忽然晃了一下,险些掉落在地,幸好郁詹及时伸手,将盘子险而又险地推了回去。
时故夹菜的手一顿。
“你也发现了?”郁詹挑了挑眉。
时故略有些迟疑地点头。
见状,郁詹勾唇一笑:“倒也不笨。”
时故难得被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抿完之后又觉得不对,明明自己才是师父,哪有徒弟夸奖师父的道理?
还在偷听的弟子们听到这里精神一振,赶忙竖起了耳朵,然而这两位就跟打哑谜似的,说完了这句就再也没有了后续。
其实时故也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但他能隐约感觉到,这个阵法的触发应该与砸碎东西有关。
例如昨晚回房之时,他明明没有碰到花瓶,花瓶却无缘无故掉落,还有昨夜,那位不幸遇难的童子也是打碎了个什么东西,而后不久便出了事。
刚刚也是,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碰到盘子,盘子却自己往外滑落。
可是为什么打碎盘子会和阵法有关?
时故想了半晌,没想通。
想不通那便不想,时故很快选择了放弃,毕竟此时此刻,面前的饭菜才是对他而言最大的吸引力。
郁詹静静看着。
桌上的食物以一种缓慢而均匀地速度持续不停地减少。
一、二……
郁詹在心中默数。
数到五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五个人的饭量。
“你平时都吃不饱,为什么不说?”
时故拿着手帕擦嘴的动作一顿。
“想要什么东西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你不说,没人知道你想要。”
时故抬头,对上郁詹的眼。
他看不懂这样的眼神,但这眼神让他感到熟悉。
那是和负责监管他的院长一样的眼神,充满侵占和掠夺。
时故有些害怕这样的眼神。
想要的东西……要自己争取?
可是时故长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想要”,又何谈“争取”?
郁詹看不见的桌面之下,时故无意识地将拳头握得很紧。
郁詹又敲敲饭菜:“还吃吗?”
时故犹豫了一下,默默再次伸出了筷子。
“客官里面请!”
这时,不知疲倦般一直劳动的店小二忽然出声,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又是哪个倒霉蛋掉进了妖怪窝?
“小二!上酒!”
人未现,声先至,循着声音望去,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拎着酒壶,哼着小调,衣着有些破旧,但尚算干净,论身高和郁詹有得一拼,只是体型要宽上一圈,可以说是时故见过的人里面除袁策外最壮实的。
这人穿着斗笠,看不清脸,只能听得他声音浑厚,略带点漫不经心,还没走近,就扬声道:“要最好的!”
“好嘞!这就给您准备!”
店小二的声音洋溢着找到冤大头的喜悦,而与之对应的,是客栈众人诡异的寂静。
清原的手已经搭在了身后佩剑之上,其余人也皆是一副随时备战的警惕模样,而在这样紧绷的气氛之下,嘴巴不停的时故和悠然喝茶的郁詹便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尤其是郁詹,他挑了挑眉,看向时故,似乎在说‘这不就来了?’
不过不管是什么反应,有一点却都是一致的,那便是目不转睛地落在壮汉身上的目光。
壮汉仿佛毫无察觉,摇摇晃晃地朝座位这边走来。
还没靠近,浓重的酒气就自他身上传来,时故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多看了一眼。
用气息感知周遭事物这项技能对时故来说还很生疏,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个人应当是个修士,但这感觉十分微弱,也不知是这汉子实力太强所以掩饰得好,还是实力太弱,以至于没多少灵力波动。
不过时故觉得,应该是前者。
突然,壮汉脚步一顿。
“咦……老子钱袋呢……”
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壮汉原地坐了下来,开始在身上四处翻找。
几个沧云宗弟子面面相觑。
忽然,壮汉动了。
没有人看清楚他的动作,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这人就已站在了还没来得及安葬的那位童子面前,手中拎着个钱袋,笑得张扬:“意外之财!意外之财!”
他竟是摸了死者的钱袋!
此时此刻,别说是在场的弟子,就是时故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也觉得这壮汉着实过分。
一个同那名童子关系不错的弟子直接暴起,闪电般拔剑刺了过去。
这一剑颇为刁钻,看得出使了全力,然而光影闪过,壮汉却忽然踉跄了一步。
这踉跄看上去似乎是因为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喝醉没站稳,可就是这样巧合,壮汉完美的躲过了这一剑。
躲过之后,他“咦”了一声,在第二剑刺来之际毫无预兆地转了个身,而后欺身上前,轻轻一撞。
之所以说是“轻轻”,是因为壮汉的动作幅度十分微小,与其说是撞人,不如说是蹭人要来得贴切一些,可那弟子却接连后退了数步,一直到撞翻了身后桌椅,才险而又险地稳住了身形。
撞完之后,壮汉迈着醉汉独有的步伐,一边嘟囔,一边打了个酒嗝:“北……嗝……坎。”
“我要杀了你!”
平地一声怒吼,弟子再次冲了上去,震得整个客栈都是回音。
时故疑惑地看着二人的战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壮汉绝对实力不俗,这弟子不避其锋芒也就罢了,居然还上赶着送人头?
不懂不懂。
默默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时故总觉得,再不快点吃完,一会可能就没得吃了。
两人的战斗还在继续。
那壮汉显然没将那弟子放在眼里,一场打斗像极了逗猴遛狗,一边打,一边嘴上还念念有词。
“东……震……”
“南……坤……”
“还有西北……西北……西北什么来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余弟子还没来得及阻止,这弟子就已经被壮汉击退了三次。
清原下意识拔出了身后长剑,正要上前相助,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拦住了他。
“师兄,先等一等。”
孟巡憨厚的脸上染上一丝郑重,接过了大汉的话头:“西北乾位东南离。”
闻言,壮汉立刻笑了起来,笑声意料之外的爽朗。
“小子!功课学得不错!”
话音落下,他就以与他壮硕身材完全不符的柔韧下了个颇有技巧的腰,而后单脚一抬,将那弟子往西北,东南两个方向各踹了几下,踹得那弟子摇来撞去,好不狼狈,壮汉却像是玩上了一样,片刻不停。
要说这弟子身材也不算小巧,在他手上却像个玩偶,毫无反抗之力。
最后,壮汉在弟子额头上贴了张符:“出!”
弟子瞬间消失。
“这……”众人都是一惊。
孟巡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朝着壮汉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你这小子,还算……嗝……不错。”
壮汉说着,又恢复了进来时那醉醺醺脚步虚浮的模样,晃晃悠悠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冲孟巡伸出了大拇指。
孟巡一喜,正要行礼,就见壮汉手指一伸,原地转了个圈。
“其他的,都是废物。”
说罢,他径直坐到了一个空位之上。
好巧不巧的,那空位正在时故身侧。
一把很大的刀被他随手放在了桌边,刀身很宽很厚,用破布条层层包裹,让人有些好奇其下是怎样的风景,而裸露在外的刀柄则散发着金属独有的冷光,看上去寒气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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