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16)

　　闻言，欧文不由松了口气，没想到他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欧文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失笑道：「傻子，这种小事怎么可能和人命关天的事相提并论，你不说我早忘了。」
　　阮淼淼看了看他，老实的点着头，也不再说话，只是转身走进厨房。
　　欧文靠在门边看着阮淼淼下面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好看得就像天使，欧文甚至一时间都觉得只要阮淼淼能够平安无事，就算自己感染上也无所谓，因为这个孩子还有那么美那么好的一生没有走完。
　　每到夜里的时候是最难熬的，100%死亡率的恐怖信息和那些艾滋病患者的图片不断在欧文眼前出现，他从来不知道死亡原来竟能可怕到这种地步，每当他颤抖得牙关咯咯作响，阮淼淼听见了就会过来抱住他，说来也有些好笑，两人第一次躺在一起的时候，阮淼淼就像个受了伤的孩子一样粘在欧文身上，而如今，欧文连个孩子都算不上，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颤巍巍的缩在阮淼淼的怀里。
　　第三天的清晨终于还是来了，阮淼淼买了些豆浆油条回来，欧文只吃了一两口，就坐在一旁抽烟。
　　今天对他们来说就是如同审判一样的日子，结果很简单，要么死，要么活。
　　阮淼淼拿过欧文手中的烟，按进烟灰缸里，没有说一个字，拉起欧文的手冲出了门外，直到两人再次来到疾控中心，阮淼淼仍旧将他的手牵得牢牢。
　　坐在拿化验单的地方，等了很长时间，好像听见屋内有人在叫他们的名字，欧文才猛地回过神来，将阮淼淼的手抓得更紧。
　　「要我帮你去拿么？」
　　欧文看着他，终还是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而这个孩子已经替他坚强得太久了。
　　两人走进屋，工作人员分别将化验单递到他们手上。
　　阮淼淼不太清楚纸面上的那些指标参数代表什么，但他在网上了解过，只要结果显示是阴性就说明没有被感染。
　　而阮淼淼的几个化验结果都显示的是阴性。
　　自己没有被感染！那就说明……阮淼淼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看向欧文，而欧文已经转身捏着化验单跑出了门外。
　　阮淼淼急忙追出去，直到疾控中心大门外的墙角，才看见欧文正面对着墙，身体不断的抖动着。
　　「欧老师……」
　　看不见欧文的表情让阮淼淼一阵不安，走进了一看，才发现欧文满脸都是泪痕，阮淼淼急忙拿过他手里的化验单看了一眼。
　　和他的一样，全部都是阴性。
　　他们都没有感染上艾滋。
　　也没有感染上任何性病。
　　阮淼淼的双眸瞬间绽放出光彩，握住欧文的双肩兴奋道：「太好了！欧老师我们都没事！你看见了吗，我们都没有被感染上！真是太好了！」
　　欧文却一个劲的往墙角躲，哭得更加厉害，他不愿意被阮淼淼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欧文没有大哭的经验，就算原来在情感上受过伤，也只是自己躲到别的地方偷偷流泪，从没被人看见过。
　　他曾是那么要强而骄傲的人，现在却变得这么脆弱，这么可怜。
　　「欧老师，别这样，应该高兴才对啊……我们都没事！我们都不会死！」
　　欧文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力的点头，扑上阮淼淼的身体将他紧紧抱住。
　　「我没事……你也没事……你还有……还有很好的一生……」
　　听着欧文吃力的发音，阮淼淼也用力回拥住他的身体，轻轻点头：「嗯，你也是。」
　　最有一个字还没落下，阮淼淼也哭了。
　　这一天的阳光很好，虽照不进这墙角里，但两人相拥的身体却变得温暖起来。
　　也许真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重获新生的喜极而泣，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第21章
　　因为欧文还在持续发低烧，两人从疾控中心出来后又去了医院做检查，才得知低烧的原因出自欧文手上的伤口，那日被画框割伤后，欧文也只是自己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表面上看起来愈合了，但内部却因为有残留的木屑而引起炎症，才导致的低烧。
　　在医院做完了处理，拿了药出来，两人肚子都饿得不行，这么几天来虽然阮淼淼有做饭，但根本食不知味，现在如释重负，只想饱餐一顿，两人也没功夫找好的餐馆，坐在一家小面馆里就连吃了好几碗，看得周围人和面店老板都瞠目结舌，直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不过是普通的牛肉面而已，居然也能吃得这么香。
　　欧文吃了两三碗后，觉得好像终于找回了点做人的感觉，对面的阮淼淼还在埋头一个劲的狼吞虎咽，旁边已经叠了四个空碗了，欧文才发现这小鬼外表起来清瘦，还真不是一般的能吃，
　　想来这段时间，阮淼淼承受的压力应该比他还要大，每天却仍旧照顾自己，安慰自己，欧文看着阮淼淼孩子气的吃相，眼里满是柔光，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全部都夹到了他碗里。
　　阮淼淼看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头对欧文笑了笑，又继续低头吃起来。
　　在欧文印象里，几乎没怎么看见过阮淼淼这样笑，也许世上有些人的笑容就是这样，会让你觉得为了这样的笑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欧文知道这样的感觉很不妙，甚至是有些糟糕。
　　两人回到家后，阮淼淼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在这里住了三四天，如今两人都平安无事，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欧文静静的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起初的狂喜过后回归平静，欧文倒突然觉得万分尴尬，自己最狼狈最脆弱，就连大哭的样子都被阮淼淼看见了，简直让欧文几乎羞耻得在阮淼淼面前都不好意思抬头。
　　害他甚至都在思考，以后要再见到阮淼淼，到底应该怎么相处。
　　对于这个孩子，欧文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像原来，只想得到他的肉体那么简单了。
　　欧文承认在经历了这一场虚惊过后，他的心情发生了些变化，但最令人头疼的是，阮淼淼的心情不一定和他有同样的变化。
　　「欧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好好睡一觉。」
　　欧文回过神，愣愣的点头，看见阮淼淼背上书包朝门口走去，又急忙跟上。
　　「淼淼，」欧文拉住他的手，阮淼淼回头目光带着疑惑，欧文从没这么不自在过，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个……谢谢你。」
　　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这几天没有阮淼淼陪在他身旁，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不敢去医院，不敢做检查，到最后把自己折磨致死的并不是虚无飘渺的病魔，而是来自自身的胆怯与恐惧。
　　这么多年来，欧文一直扮演的都是自信强大，呵护他人的角色，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一丝脆弱，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无论面临多么痛苦的境地，就算再渴望帮助，但却除了自救便别无他法，阮淼淼是第一个，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手拯救他的人，欧文这才真正感受到，原来有人可以依靠的滋味是这么好。
　　这一刻，欧文竟是那样的不舍阮淼淼离去。
　　「嗯，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阮淼淼点了点头，轻拿开欧文的手，「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记得睡醒了吃药。」
　　「淼淼！」
　　阮淼淼刚转身走了两步，又被欧文叫住，再次回头看了看他，发现欧文神色犹豫的盯着自己，有点不解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欧文视线不断游离，「那天……你为什么要那样……」
　　「嗯？」阮淼淼显然没听懂欧文在说什么，疑惑的眨眼望着他。
　　欧文咬了咬牙，微微皱眉，不露声色的吸了一口气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吻我？」
　　「……」阮淼淼脸色也微变，有些凝重的紧抿双唇不语。
　　「为什么要那样？你就真的不怕么？如果感染上的人只有我……你那样做……虽、虽然我也知道接吻不一定会传染……但是……」欧文有点语伦次的说着，但却好像怎么也说不清楚，最后只好放弃般叹了口气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点。」
　　阮淼淼的声音很小，欧文闻言又再次看向他，无奈一笑：「冷静？让我冷静的方法有很多啊，你可以打晕我或者骂醒我，用冷水泼我，怎么样都可以……为什么要吻我？那个病可是会死的人啊……」
　　「我说过，如果你感染上了，我也不可能躲过不是么？」
　　不对，都不对，欧文觉得自己很乱，阮淼淼说的他都懂，但他想问的不是这个，想要的也不是这个。
　　几乎是有点激动的对阮淼淼吼道：「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你觉得吻我也无所谓是吗？！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万一真的没被感染呢？！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应该骂我怨我！而不是吻我！你明白吗？！」
　　「……」
　　「你知道我会怎么想吗？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欧文越来越控制不住，焦躁的来回度步，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阮淼淼沉默不语会如此愤怒，「我会觉得你根本不在乎！不在乎我有病，不在乎会被传染！甚至他妈的愿意和我死在一起！」
　　「难道不是这样吗？！」阮淼淼也有些忍不住大声道，「那一晚并不全是你的错！如果要感染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感染了！骂你怨你有用吗？！到最后我们还不是要死在一起！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怪我自己那一晚没控制住！」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没控制住！」
　　「……」
　　「做完一次也该清醒点了吧！为什么还要继续！如果没有后面几次，就不会又这么多破事！我不会担心你被传染！你也不会吻我，更不用守着我安慰我！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
　　欧文大吼着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烦躁的点起烟吸了几口，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强词夺理，说不定已经疯了，但他等不下去了，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阮淼淼低着脑袋，犹豫了一下又抬起头脸色难看的注视着欧文，声音出奇的冷静，「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强迫我？最后为什么又妥协了让我做？」
　　欧文傻了，没想到他将一个炸弹抛向阮淼淼的同时，自己也被炸的粉身碎骨。
　　他想要阮淼淼的答案，但却从没想过自己那一夜的答案。
　　是的，他反抗过，也拒绝过，可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力不从心，甚至在看见阮淼淼温柔的目光时，便无条件的缴械投降。
　　欧文双眸犀利的瞪着阮淼淼，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正在为这个少年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