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榆表情木然,像是没反应过来。
没得到反馈,时冬暖也不在意。
他起身,说着要给韩嘉榆熬祛热的银耳雪梨粥,便暂时离开了房间。
留下韩嘉榆坐在原位,状似平静地等待。
直到本就虚弱的指尖脱力得发麻,韩嘉榆低头看去,才发现……
手指下原本平整的床单,不知不觉已被自己抓得皱成一团。
*
一锅粥熬了快半个小时,等时冬暖盛着出胶的小米粥回到房间时……
床上的某位病人又毫无自知之明地消失了。
“唉……”时冬暖无奈叹气。
明明是那么大只的成年人,生起病来真的比小朋友还要小孩子气!
毫不意外地,时冬暖又在院边躺椅上,找到了贪凉的病患。
可这回看到睡着的韩嘉榆,时冬暖居然一时舍不得叫醒对方——
因为他看见那只高冷的黑猫,居然盘在韩嘉榆赤着的后颈肩侧处入眠。
也就是青年肩膀宽阔,盛着那只猫,才像托着一条墨色的围脖。
时冬暖不禁莞尔:
小猫猫在大猫猫身上一起睡觉呢!
此时目睹一人一猫融为一体的画面,时冬暖才意识到,韩嘉榆有多像一只猫——
初见时高冷得很。
熟悉之后又黏人得紧。
在外是威风凛凛的大狮子。
睡着了是只人畜无害的乖巧大绒球。
时冬暖不再剥夺这人偷凉的权利,他找了条厚实的毛毯来,给韩嘉榆盖上。
过程中韩嘉榆被惊醒,看清是时冬暖,便放松警惕。
时冬暖指挥他喝粥,韩嘉榆也昏昏沉沉地照做。
饱腹加药效,韩嘉榆很快又起了困意。
时冬暖安静在他边上坐着,陪人睡着。
偶尔毯子滑落了,他就给他提上掖好。
两个人,一只猫,一处静谧庭院。
他们共享了这一年最后一个白天。
*
韩嘉榆小睡一觉,醒来时,脸色已经好转不少。
时冬暖和韩嘉榆说话,对方也逻辑清楚条理清晰,与方才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
喂过药吃过饭忙活完,天色已晚,不到一个小时就是农历新年。
时冬暖确认病人无恙,就惦记起自己未竟的取材事业。
他再次穿上外套准备出门,韩嘉榆瞥见,便问他。
“要跨年啦,我还是想去拍拍照片!”时冬暖解释, “金陵村风景本来就独特,天上放烟火,地上是灯火,一定特别好看!”
不知是不是红色冲锋衣反光衬的,少年的脸颊映着红彤彤的光。
看起来精神饱满,又分外可爱。
韩嘉榆一听,准备换衣服, “我也去。”
“那可不行!”时冬暖摆手, “你还生着病呢!而且过年外面会很吵,对你病情更不好!”
“你不放心我?”
“当然啊!”
“我就能放心你了?”
“啊?”
时冬暖当即想起昨晚发生的意外。
大年夜虽然热闹,但人多嘈杂,反倒可能成为犯罪滋生的温床。
他担心韩嘉榆,同时韩嘉榆也在担心他。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令人安心。
时冬暖细细考虑,还是不放心韩嘉榆的病情,于是走到对方面前,招手示意人弯点儿腰。
韩嘉榆照做,手臂撑在膝上,微微躬身。
身高差距被缩短。
时冬暖抬手,将手心覆在男人英挺的额头上。
掌心触到的热度温暖。
他看见男人的睫毛先是颤了颤,随后掩上眸子,遮蔽了目光。
时冬暖探不出来对方体温是否异常。
大概因为刚吹过风,他自己的手很冰,存在误差。
“你再蹲下来一点。”时冬暖说。
韩嘉榆没睁眼,听到指令微一蹙眉,还是照做了。
眼见对方的脸几乎与自己平视,时冬暖这才伸出双手。
两只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他将额头抵上去。
额头贴着额头。
鼻尖对着鼻尖。
时冬暖的前额有相当的热度渗透过来。
那来源于眼前人的体温。
温度差不多。
“确实退烧了。”时冬暖撤开一步,爽朗道, “好吧,那允许你跟我一起去。”
韩嘉榆睁眼,直起腰,没说话,点头。
随后,时冬暖回自己房间取单反相机。
取物的过程中,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探体温的方式,或许有点不妥。
哪怕是他现在这么大了,时青禾有时没找到体温计,着急了也会这么测。
这个行为被他潜意识判定为无害,加上对韩嘉榆不设防备,所以当时就没有斟酌。
现在复盘,时冬暖才心虚地挠了挠鼻尖, “都是一家人,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另一边的韩嘉榆当然不会介意。
他只是许久才吸进一口气。
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因无意屏息许久而空乏的肺,终于再次填满了清新空气。
二人很快出门。
花了点儿功夫,时冬暖和韩嘉榆终于在村边的山头找了个半崖。
居高处本就是绝佳的观景点,加上又远离人群因而安静,恰好完美满足二人的需求。
他和他决定在这里度过这一年最后十几分钟。
出发前,少年对金陵村大年夜的描述,非常具有画面感。
而春夜实际的古村景色,确实如他想看到的那般——
山野晚风吹动遥远的村中灯笼。
古香古色的村落建筑间点缀着不夜的灯光。
喧嚣热闹的人声传到数百米外的山崖上,削去了刺耳,只留下生活气息。
眼前的风景太漂亮,时冬暖兴奋地举着相机,连续拍摄了好几张。
韩嘉榆则坐在他身后,安静欣赏。
上蹿下跳地拍完照片,等时冬暖终于累了,离零点也没多远了。
他和韩嘉榆并肩坐着,各自按起手机。
快到零点了,时冬暖正编辑着定时贺年短信。
一条给老师同学们的群发,两条给时姐和丁当当的定制……
至于身边的人,那就不发了,直接当面说吧!
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显示23:59:56.
57, 58, 59……
即将跳转到00:00:00时,时冬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几乎同时,身边的韩嘉榆也看向他,与他对视。
时冬暖启唇, “新年……”
咻——
嗙!
零点的烟火鞭炮声骤响。
时冬暖注意不在此,被突兀的声音吓得肩膀一抖。
等他反应过来,对上眼前人漆黑的眸色,心里突然一惊:
自己都吓一跳,那得了厌音症的人不是更害怕?!
时冬暖的手不受驱使地探过去……
捂住了韩嘉榆的双耳。
绚烂的烟火在二人背景形成明灭的光影。
时冬暖捂紧韩嘉榆的双耳。
他和他的表情都略微错愕。
喧嚣被隔绝。
躁动的心跳声更加明显。
“唔……”
二人位置本隔着段距离,现在时冬暖上半身拉近,下半身仍坐,半个身子都悬空。
他无处借力,低哼一声,还是没坚持住,跌了过去。
于是手肘顺势撑上了对方的胸膛。
肌肉的触感柔软又坚实。
冬夜的山风莫名变热。
刮得他脸红心慌。
时冬暖反应过来,想要把手收回来。
可韩嘉榆却在他撤回之前,先抬起一只手,压在他手背上。
大手叠在了小手上,微微施压,不让人收回。
韩嘉榆蹭了蹭他的掌心。
耳缘和鬓角似有若无在他掌心搔着痒。
像一只醉了荆芥的猫。
撑着对方胸肌的手肘陡然失力。
时冬暖愈发撑不住,身子更软,腰又塌下去。
于是二人鼻尖的距离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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