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 何露勉强放下心。
今时不同往日,顾远书已经是个成年人,又经历过大起大落,再也不会像少年时期那样要死要活,说什么“生死不相见”之类赌气的话,只给周行发了条信息,告诉对方舅妈出院, 自己跟着回去看外公外婆,过两天回来取行李。文件放在门口,他出门换鞋时忘记拿了。
天黑时回到外祖家, 果然正赶上吃晚饭, 一草一木皆是熟悉的模样, 屋里灯火通明, 外公外婆和舅舅早在等他们, 顾远书化身小孩,偎着老人撒娇,没看见侄子侄女,便问:“南南北北呢?”
“去夏令营了。”顾睿道,“玩得可疯,过两周接回来补作业。”
何露笑道:“个头都长可高了,你见到保证吓一跳。”
七载时光,小学生都变成了初中生,他错过了太多。
说话间,一只漂亮雪白的长毛大猫从里间慢慢踱到了客厅,走到餐桌边时趴下伸了个懒腰,又绕着顾远书好奇地抬头嗅他的裤脚,判断出这个陌生人没有敌意后,直接把两只前爪搭在他膝盖上开始磨爪,幸好是牛仔裤,能经得住抓。
“什么时候养的猫啊?”顾远书讶异道,试探着摸摸头,白猫立马主动蹭他的手,他索性把猫抱起来放到膝盖上抚摸,喜欢得不行,“和明明好像啊,不过明明不会主动接触陌生人。”
外婆笑道:“就是因为明明养的。之前行行忙,说有只猫他管不过来,托我们帮忙照顾下,我本来对猫没什么好感,又馋又懒,年轻时听猫叫春,吵得睡不了觉,可是明明太乖了,越养越喜欢,去年行行又要回去,我根本舍不得,就托人找了只跟明明长一样的回来养,刚来时三四个月大,寸步不离的,可缠人了。改明儿我想再养两只给它作伴,睿睿别忘了帮我挑挑。”
顾睿道:“土的洋的花的纯的,都给您发了,就等您挑顺眼呢。”
似乎有些不满,腿上的猫长长呜咽了一声,外婆“哎哟”叫起来:“看看,跟小孩儿一样。”
大家都笑起来,顾远书也跟着笑,白猫从他腿上跳下去,挨个巡视,他便低头吃饭。
饭后看电视闲聊,正好在播扫黄打非的新闻,顾睿道:“小行最近也是不容易啊。”
何露责怪道:“你怎么看这种新闻说小行。”
“你想哪去了。”顾睿笑,“是他那堂哥干了丑事,听说是组织大型卖yin活动被人留了证据举报了,正在调查呢,估计没个十几二十年出不来,要是有未成年,这辈子都折在里面了。”
外婆不屑地哼了一声:“由小看到老,那小子小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劲逮着我们月月欺负呢,能有今天也不奇怪。就是苦了行行还是他们家人,跟在后面擦屁股。”
“周家本家这几年被他快被他败得只剩壳子了。”外公皱起眉,“这件事要是爆出来,周家股份得蒸发干净,别想起来了。小行在信陵的分公司也要受很大影响。顾睿,你要帮帮他,他还年轻,别乱了手脚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睿无奈道:“我也想帮,可他在信陵,实在插不了手,问他要不要钱,他也说不要,让我放心。”
何露道:“小行自尊心强着呢,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从从容容的,给别人样样安排妥当,自己有了难处却全不吭声自己扛着,谁也不说,孩子实在让人心疼。”
顾远书默默听他们谈话,手不自觉按在了手机上。
他发完信息后,周行打了两个电话后他都没有接,末了又给他发了两条信息:【还回来吗?你还有东西在这。】
【我也要回去一趟办事,我们可以一起回来。】
当时他以为周行是在找借口,现在看来,是要回来收拾本家的烂摊子。
他又开始心软,周行这几年过得太艰难,他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不理人,给对方添麻烦了。
回到卧室,房间跟过去一样,什么也没有变,妈妈寄的行李已经到了,整整齐齐在墙角摆了一排,他没有什么收拾的心思,不知不觉走到露台上,仰望墨蓝的天空,拨通了周行的电话。
在拨通的一刹那,他的心不由自主跳到了嗓子眼里,起了无限退缩之意。
周行的声音很沉稳,但他还是听出了一丝委屈:“宝宝,怎么不理我?”
“在飞机上,回来后吃饭,又很累,一直没顾上。”顾远书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简单解释了一下,“我过几天去信陵收拾。”
“然后就,不来了么?”他这句话说的很缓慢,中间还停顿了一下。
顾远书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毕竟要回家的。”
他不由想,什么才是家呢?
小时候觉得一家三口好好的是家,跟岳行认识后盼着在信陵偷偷摸摸组个小家,而现在,一切都支离破碎的,好像并没有哪里是他专属的家了。
周行的呼吸加重了些,低低道:“跟我在一起就不是回家么?”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的逼迫性太强,便立刻转移了话题:“这周日的时间能留给我吗?”
顾远书问:“做什么?”
“没什么。”周行道,“请你吃饭可以吗?”
“可以,但是吃什么?”
周行开玩笑道:“麻辣烫?”
顾远书也笑:“好。”
俩人再次陷入沉默,小心翼翼听着彼此的呼吸,生怕呼吸重一点就会扯断那一条联系的脆弱纤细的线,谁也没提出挂断电话。
月华静静流淌,风穿过重重花枝,摇曳出淡雅的香,在夜晚漾开层层涟漪,顾远书的脸颊被吹得冰凉,握着手机的手心却出了汗,他踌躇着开口:“哥,你最近……”
周行静静等待他说完,但没等到后文,忍不住问:“我最近怎么了?”
顾远书苦苦思索怎么说才能不伤他的自尊,被这么问,只好委婉道:“我还有三亿的钱存着没用,唔……加上利息之类的应该有更多……你要不要……要的话可以都拿去用。”
周行愣了一下,很快判断出他什么意思,笑起来:“好,等我破产了你养我。”
顾远书听他毫不掩饰,心情更加沉重,不假思索道:“好。”他想周行一定是穷途末路了,才会打这个破产的预防针,他认真规划起来,“我画画也能养你,至少我们两个吃饭没问题,如果你想要东山再起的话,三亿应该够用……”
他骤然噤了声,大概察觉到自己失言。
周行屏着呼吸听他说话,极力压抑着亢奋,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颤抖:“宝宝,你的意思是,我要是破产了,你会跟我一起生活么?”
“我没有——”顾远书放大了声音飞快否认,又立马小了下来,底气不足道,“我只是在想……在想怎么帮你。”
周行又笑起来,温声道:“我明天就破产,回去找你,周日一定要留给我,如果是一整天更好。”
“我过去吧,反正我也没事,还得回去拿东西的。”顾远书赶紧说,“你来回跑太累了。”
周行道:“见到你就不累。”
顾远书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被他憋了回去。
“那就周日见吧。”他轻声道,“晚安。”
“晚安。”
却没有人挂电话,顾远书听到他那边收拾文件的纸张声和打字声,大概还在加班,十分钟后,他主动挂断了。
他想着回信陵后要做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自己回来了,倒不如把明明和小橘子接过来自己养,毕竟周行整日忙碌,但万一周行舍不得明明怎么办,自己只带小橘子吗?可是两只猫感情很好,硬生生拆散太残忍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跟父母离婚小孩判给谁一样为难。
第二天,他又收到了田清的电话,问他周六有没有空,想请他吃饭,他想着周日总归是要回信陵的,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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