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朝看了眼桌上的清蒸鱼、红烧牛腩、清炒时蔬等,说:“没想到你吃的这么普通。”
虞度秋笑了:“总不能天天山珍海味,那也会腻,不过如果你想吃好点,也不是没有,我们家的主厨董师傅什么都会做。伊朗的白鳇鱼子酱,挪威的红木蛤,日本的神户牛肉,我这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吃不到。”
柏朝摇头:“不用,我喜欢家常的。”
“因为你没有家是吗?”虞度秋飞快插刀。
柏朝的脸色登时一黑。
赵斐华服了这个嘴毒心也狠的大老板,生怕他俩又打起来,赶紧转移话题:“大少爷你快说吧,你二叔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柏朝夹了块牛肉,先答了:“应该是他自己带的东西。”
赵斐华错愕:“啊?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直被关着吗?”
虞度秋坐在首位,用筷子慢条斯理地拨开鱼肚上的姜丝:“警方肯定在法医报告出来后,第一时间排查了二叔当晚可能碰过的食物,那天我们在会议室的时候没听到他们讨论,说明不是酒店里的食物。那剩下的可能性,只要知道LSD的特性,不难倒推出来。小柏眼狼虽然没读过大学,脑子还挺好使,做保镖真是屈才了。”
柏朝不接这顶高帽,问:“所以究竟是什么?纪凛告诉你了吗?”
“嗯,补充精力的维生素B罢了,警方根据推测向家属求证了,得知二叔有每天定时服用保健品的习惯,随身包里都会放一瓶,那天检查他的公文包时却没看见。投毒者应该是用浸泡过LSD溶液的维生素片替换掉了原来的药片,二叔不知有异,到点就照常吃了,服用时间与发作时间能对得上。”
洪良章恍然大悟,紧接着惭愧万分:“对!他是有这个习惯。哎,我明明知道的,怎么就没想到检查他的药瓶呢……”
娄保国:“洪伯您别内疚,即使你清楚少爷家上上下下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啊。”
洪良章摇头叹气,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尾部延伸出数道皱纹,每一道都填满了疲惫与自责:“终究是我检查得不够仔细,少爷都叮嘱了那晚可能会出事,让我警惕点儿……哎,年纪大了,越来越容易疏忽了,可能早点退休比较好。”
周毅忙道:“真要这么说的话,我们也有责任。”
娄保国:“对对对,洪伯你比我俩细心多了,我俩还去喝酒了呢!”
周毅迅速撇清关系:“是他非要拉我去。”
娄保国:“嘿,你怎么过河拆桥……”
“好了。”虞度秋适时拉回跑歪的话题,“二叔出事,唯一该被问责的只有投毒者,跟您没关系,洪伯,我们虞家可离不开您。”
赵斐华不是虞家人,只想快点知道真相,好早日洗白他这到处惹事的老板:“这么说,只要知道你二叔这个习惯的人,都可以提前下毒,甚至不用亲自去现场?”
柏朝抬眸:“他会去现场,否则他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没,也无法回收药瓶。就算不是自己去,也一定会派同伙去。”
虞度秋赞许道:“纪凛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惜,你们缜密的逻辑没能派上用处。那个药瓶已经找到了,就在我套房客厅的垃圾桶里,上面只有二叔的指纹,应该是他吃完后自己随手扔了。”
柏朝:“这么刚好,吃完了最后一片?”
“这种小东西,他办公室、家里、包里都有,同时也在吃其他营养品,哪儿会记得某瓶还剩多少,况且他当时刚跟我吵完一架,正在气头上,应该没心思注意这种细节。”虞度秋耸肩,“所以破案难度大大增加了,就像刚才赵斐华说的,投毒者可能根本没来现场,嫌疑人有可能是二叔的同事,有可能是他的家人朋友,也有可能那晚出事前进过我房间的任何人,只要知道他这个习惯就能作案,范围太大了。”
赵斐华惊得结巴:“那那那怎么办?不抓到凶手你永远都是嫌疑人,谁愿意投资嫌疑人创办的项目?”
虞度秋的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鱼肉,始终没有入口的意思:“警方应该也不觉得我是凶手,只是出于以防万一的心态监控着我。有纪凛在,抓到凶手不过是早晚的事。”
柏朝望过来,眼神锐利:“你好像很信任纪凛。”
“我并非信任他,我是相信他愿意为揪出真凶而赴汤蹈火。”虞度秋说完,笑眯眯道,“怎么我一提别的男人你就吃醋?”
“你想多了。”
虞度秋无所谓道:“最好如此,跟你玩玩儿罢了,别对我真情实感,一个苓雅就够麻烦的了。”
柏朝没有答话,又是一刀切下,半熟牛肉的中心渗出丝丝血水,被他叉起,连肉带血地嚼烂,吞进肚里。
第12章
大城市的一个优点是节奏快,路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赶着上班上学,没人在意你穿着奇装异服,也没人有闲工夫探究他人的生活,每天都有新鲜事物出现,每天都有新的热点追逐,获取信息的渠道四通八达,永远不会缺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大城市的一个缺点也恰恰在于此。
6月1日,距离虞文承的案子发生刚过去五天,平义市的热点新闻就已经变成了某车主大闹4S店维权、某幼儿园老师虐待小孩、某知名奶茶店后厨有蟑螂。
一个陌生人的跳楼案,仿佛一块石头掉入信息大海,砸出了水花,但对大海本身毫无影响。人们依旧上学、依旧上班、依旧只想管好自己的生活。
唯有一群身穿制服或便衣的人,游走在大街小巷、车站机场,为他人的生活与安全负责,忙得焦头烂额。
专案组由市局局长牵头,新金分局局长彭德宇、与市刑侦队队长冯锦民任副组长,两人都得统筹大局,于是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纪凛便成了鞍前马后的苦力,一趟趟前来壹号宫做调查,每次都为某位大少爷的豪奢生活而咂舌。
今天来,又是一次别开生面的体验。
“我第一次见人在家里建游乐场。”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纪凛望着外边草坪上五花八门的儿童游乐设施,发出了辛酸打工人的感慨,“这他妈就是有钱人的儿童节吗。”
跟着一块儿来的卢晴泫然欲泣:“这充气游泳池比我家都大呜呜。”
巨型充气游泳池内蓄满了清澈的水,几个小孩儿钻在步行球里,嬉笑着撞到一起再弹开,玩得不亦乐乎。洪良章与周毅、娄保国等人护在一旁,时不时地朝水池里扔几个海洋球,逗这些员工家的孩子们玩儿。
虞度秋坐在纪凛对侧的沙发上,半长不长的银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截小辫儿,看着比第一次相见时规矩多了,放下骨瓷咖啡杯,叹气:“原本打算带他们坐游艇出海玩的,去年老周家女儿过生日,带她去摩纳哥坐过一回,她特别爱玩水上滑梯,可惜这段时间要留在国内接受你们的调查,没法出游,只能在我这寒碜的家里玩简陋的游戏了,苦了这些孩子。”
纪凛:“……”
卢晴:“您家还缺孩子吗?”
纪凛一个眼刀砍过去,杀得卢晴闭嘴。
“看来你挺喜欢孩子的。”纪凛试图拉近自己与这位离谱大少爷的距离。
得罪虞度秋并无好处,还耽误调查,这是他前几天被彭德宇痛批一顿后悟出的道理。
于是他努力从虞度秋身上寻找零星优点:“我刚进你家门,看见长廊的墙上挂着一幅孩子的涂鸦,虽然画得跟鬼画符似的,但可以看出你很珍惜它,把它跟几幅大师的油画放在一起。”
虞度秋微笑:“那幅画是巴斯奇亚的涂鸦,我的艺术顾问替我拍来的,两千万。”
“噗!!”卢晴刚喝下的一口咖啡喷回了杯子里。
纪凛心理素质绝对过硬,面不改色,硬生生将冲到嘴边的一句“有这么多钱怎么不去治病啊!”咽了回去。
虞度秋稀松平常地一句带过,接着道:“我不喜欢孩子,但没办法,老周和保国跟了我许多年,洪伯更是从我外公那辈起就当我家的管家了,他们知道我家太多秘密,万一捅出去,遭殃的是我,必须对他们好点儿。不光对他们,他们的家人也得照顾,像老周的女儿,能读上全市最好的平中,靠我送了他一套学区房;洪伯的孙子在国外读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我出的;等以后保国成家立业了,我也得给他打点。不这样,怎么能收买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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