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鸣颔首表示认同,略一沉吟:“抹谷北边比较乱,越乱的地方越没人管,吸|毒人员的数量会比较多,但也比较危险。虽然我们带的人多,但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我建议还是在其他地方找吧。”
虞度秋点头:“嗯,我今天在市场上打听到的情况也是这样,那就麻烦裴哥你帮我一块儿找了。”
这一找,便找了整整三天。
每日清晨,山谷内的鸟叫声将人从睡梦中唤醒,伴着悠远肃穆的寺院钟声,众人收拾妥当,出发去找愿意参与实验的志愿者。
倒真被他们找到了几名吸|毒者。
第一位是一名中年男子,被毒品蚕食得几乎只剩一把嶙峋瘦骨。听他老婆说,是外出打工时染上的毒|瘾,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器官多处出现衰竭,现在已经没钱治病,基本就是等死状态。
一家五口蜗居在一处漏风的棚屋里,全家能走动的人白天都去矿区找宝石,经常一天劳累下来颗粒无收,但为了养家糊口,也只能继续干下去。
翻译正要说明来意,被虞度秋拦住了,摇了摇头。
光用眼睛看就知道,病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法救了。
离开的时候,他们留了些钱,一家人感激不已。娄保国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看见那个无法独立行动的男人颤颤巍巍地坐直了,面朝着远处佛塔的方向,虔诚而艰难地拜下去,许久不起。
娄保国叹息:“他求佛拜神有什么用,都病这么久了,还不知道神佛不能治病吗?”
“信仰是一种麻醉剂,你不能剥夺别人寻求解脱的权利。”虞度秋也回望棚屋,看着男人在家人的搀扶下缓慢起身,深深凹陷的眼窝中仍存有希望的光,“或许,他不是在乞求此生疾病痊愈,而是在祈祷来生无病无灾。”
纪凛神色复杂:“希望他来生不要再染上毒|瘾。”
虞度秋耸肩:“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有来生。在我看来,会向虚无缥缈的神明祈求赐福的,只有走投无路的绝望之人,我永远不会走到那个境地。”
第二名吸|毒者是个小女孩,年仅九岁。
家里条件比前一位稍好些,起码住的地方不漏雨,孩子还能上得起学。
据女孩父母说,女孩在放学后捡废品的时候,误食了伪装成奶茶包装的冰|毒,可能是毒|贩不小心落下的。所幸剂量较少,加上及时治疗,没有对身体造成太大伤害,但孩子不明白这东西的可怕之处,偶尔会说还想再尝一次,家长担心她成瘾,问能不能治。
周毅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孩黑亮的头发,想起了自家女儿,恳求道:“少爷,要不……帮帮她吧?”
虞度秋:“好说,你先放开她,人家快被你吓哭了。”
“……”
小女孩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见凶神恶煞的刀疤叔叔终于远离了自己,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看见,那一群人当中最好看的大哥哥朝她走来。
虞度秋绅士地伸出手,仿佛在邀请一位小公主参加舞会:“来,我们去湖边走走。”
随行医生趁此机会,向女孩家长详细地询问了女孩近期的精神状况、身体反应等,以便确认她的症状轻重,也避免给孩子造成恐慌。
虞度秋则牵着被大人支开的小女孩,漫步于倒映着湛蓝天空的湖边,驻足欣赏平静湖面上闪动的波光、看湖边的捞虾人忙活谋生,指着远处的群山,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时小女孩心情很好,说要给这个好看的哥哥吃自己存的糖。
糖果不是独立包装的,保存在一个铁盒子里。小女孩平时卖废品的钱大多数用来补贴家用了,偶尔剩下点零头,便拿去买糖果,这一盒她攒了将近一年,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过期。
虞度秋看着那只捏着糖果递到自己面前的小手,一时没吭声。
小女孩的手掌挺白,但指甲缝是黑的,积年累月的污垢藏在里边,已经洗不干净了。
周毅等人知道他洁癖有多严重,尤其是入口的东西,正想着找条借口婉拒女孩,却见虞度秋撑着膝盖,慢慢蹲下,直至和女孩一样高。
然后张开了嘴,就着女孩的手,吃下了那颗不知什么味道、也不知附着什么细菌的糖果。
“好甜。”
他绽开一个微笑。
“以前有个人,也给我吃过这么甜的糖……谢谢你,让我重温那段回忆。”
临走时,女孩父母避开了孩子,偷偷问他们,他们那个据说很神奇的设备,到底能不能治毒|瘾。
随行医生回他们说,女孩症状较轻,不需要、也不适合参与实验,只要以后别再服用毒品,身体会慢慢代谢掉毒素,熬过这几天,就不会有大碍。
女孩父母暂且放心了,热情地目送他们离开,直至看不见身影才回屋,问自家孩子:“刚才那个大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女孩含着糖,嘴里甜津津的,脸上却露出了难过和紧张的神色:“大哥哥说,他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有一次也乱吃东西,结果被关在了小黑屋里,还害死了他的一个家人。”
女孩父母以为这是虞度秋编出来吓唬小孩的故事,顺势问孩子:“那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东西啊?”
女孩连忙摇头:“不敢了!大哥哥说,以后想吃什么就找他,不要去地上捡,他家就住在山的那边,很快就能送过来。哦对!他还给了我这个——”
父母接过一看,是一张带着淡淡香味的名片,可惜他们看不懂英文,也不知名片上男人的真实身份,否则就会知道,光是这上面写着的私人号码,就能卖出数十万的高价。
虞度秋走在前往下一家志愿者候选人的路上,眉毛纠结地拧在一块儿。
嘴里的糖贴在舌头上,甜得发腻,每一次吞咽都昧着生理本能,痛苦至极。
“不想吃就吐出来吧。”柏朝离他最近,低声说,“她已经看不见你了。”
虞度秋想了想,摇头:“算了,难得良心发现,就当回好人吧。”
柏朝沉笑了声,趁着裴鸣走在前头,没有注意他们,伸手捏住虞度秋的下巴,侧身亲上去,舌头探入,灵巧地卷走了那颗糖。
“是我抢走的,不关你的事。我是坏人,你还是好人。”
虞度秋微微一愣,说:“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柏朝也被那颗糖齁了下嗓子,眉头浅皱:“我没生气。”
嘴硬,明明这两天晚上都不来找他了。脸色也有些憔悴,像是没睡好。
“所以你认可我那晚说的话了?”虞度秋问。
“我为什么要认可?”柏朝扬眉反问,“你说过自己鬼话连篇,让我别信你的话,那我就乖乖听话,无论你说什么,都当做口是心非,只看你的行动——你在床上的表现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虞度秋哑然以对。
这偷梁换柱、避重就轻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走在他俩后头的人目睹了从偷吻到劲爆发言的全过程,娄保国大受震撼,悄悄道:“我大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可我怎么觉着……他不像在下面的?”
周毅没心情回答这些情情爱爱的问题,抚摸着自己被嫌弃的疤痕,一米八几浑身肌肉的大汉,眼神居然有点儿楚楚可怜:“阿保,我长得真有那么吓人吗?”
“……怎么说呢……其实还好,不用太在意啦,小姑娘做两天噩梦就忘了。”
“……你还是闭嘴吧。”
接下来的几位志愿者,虞度秋依然不满意,不是嫌年纪太大,就是嫌体质太差,好不容易有个年纪身材健康状况都适合的,又说人家未达到实验所需的标准,却不肯说这个标准究竟指什么。
三天过去,所有找到的志愿者全被他婉拒了。
裴鸣面上不显,心里估计已经不耐烦了,连纪凛都纳闷:“又不是找对象,你哪儿来那么多要求?再这么挑挑拣拣下去,我们只能去北边找了。”
虞度秋叫了两份晚餐送到房内,把不爱吃的统统叉到柏朝的盘里:“你记着点儿,下回别让我亲自动手……嗯?纪队你说什么?啊,志愿者对吧,我故意的啊,还用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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