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一边享受,一边排斥。
甚至刚才说那些混账话去刺人的心。
手肘突然被撞了一下,栗阳挑着眉问他:“哎,小少爷,我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大哥?”
孟一一口汤圆呛在喉咙里,弯着腰一通猛咳,“不是,你们哥俩怎么都爱把喜欢挂在嘴边啊,都是男人不矫情哦。”
“哈,这有啥矫情的。”栗阳欠兮兮地堵着他:“不说喜欢说啥?说爱?说稀罕?说看上?还是你们gay有什么更时髦的词啊?”
靠,怎么就认定我是gay了?有那么明显吗?
孟一有些不好意思,脸蛋红通通的,“我才见过他几面啊就喜欢,再说我俩也不一路人。”
栗阳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就是讨厌了呗,确实,我寒哥就是死缠烂打的招人烦。”
“卧槽谁讨厌了啊!”孟一挺起小脖,急得杏仁眼都瞪圆了,“我可没说傅决寒烦人,我说你怎么总爱在背后说你老板坏话,工作不想要了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栗阳憋着笑,对着楼上挤眉弄眼:“呦呦呦,还没好呢,就这么护着啊。”
孟一心里一咯噔,猛然回头,只见傅决寒那么大个人杵在三楼盯着他俩。
“你怎么、你在上面不会出个声啊!”他炸毛了,端着汤圆气冲冲往房里跑。
“站那儿。”
孟一像个猝不及防被按停发条的小机器人,僵硬地刹住车,机械转身。
“还他妈有啥事啊?”他臊得快要原地爆炸了,心想傅决寒再说半句废话我就直接回家!
结果楼上的男人面无表情,下巴朝他对面一点,“你房间在那边,还是你想去对面我的屋?”
“!!!”
孟一一溜烟跑了,闷头猛冲的样子像极了猫和老鼠里那只围着三角口水巾的小狗狗,气愤又认真。
栗阳捂着肚子一阵哈哈大笑,“寒哥,咱这波怎么样?”
傅决寒直接扔给他一块车钥匙:“给你了。”
*
逃回房间好久依旧心如擂鼓,孟一的手掌被那碗没吃完的汤圆捂得热烫。
童年经历使然,他对汤圆、水饺这一类象征团圆的吃食总会格外珍惜,不管什么时候被分到一小碗,都会认认真真吃完。
素白瓷碗里还有九颗汤圆,他翻来覆去数了两遍,分出属于自己的六颗,汤圆糯薄的皮被戳漏,沁出一滩浓稠的黑芝麻馅。
他心口也像塌陷了一块,怅然若失。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
明明几天前,他还因为成了傅决寒的“特例”而得意,今天却在对方主动示爱后落荒而逃。
初尝幸福时会倍感窃喜,却在即将拥有时患得患失,孟一深知美好的东西大多都有时限,越是喜欢,越会被快速收回。
从小即是如此。
陶雅亲自送到孤儿院的羽绒服,他刚穿了一天就被抢走,身体因此被冻坏。温馨美满的小家,他拼命守护了两年,最后却阴差阳错地毁在他自己手里。
好像自从有记忆起,获得的代价就是更加痛苦的割舍,所以孟一再不敢主动争取甚至接受什么,就这样孤身一人也挺好,寂寞久了也能变成习惯。
“咚咚——”
敲门声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孟一放下碗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傅决寒正拿着药膏站在外面。
“开门,”他说:“给你抹药。”
这才意识到嘴巴还肿着,孟一用力抿了抿那两瓣湿红的唇,发现已经麻到没知觉了。
这得是亲得多狠啊靠,他扁了扁嘴,“药膏给我吧。”
“房里还没来得及装镜子,你抹不了。”
“那我一会儿去浴室抹总行吧。”
傅决寒陡然撩起眼皮,“怕我进去?”
他嗤笑一声,嘴角暗含苦涩:“放心吧,我要真想干什么,你连健身房都跑不出去。”
“你!”
他气鼓鼓瞪过去,刚要发作又想起刚才的混账事,一瞬间气焰顿消,乖乖开了门,不敢炸乎。
傅决寒走进来,抬眼就看到窗边的小桌,围着桌子坐了三只大号皮卡丘,每只皮卡丘面前都放着一个黄色小汤碗,碗里一颗汤圆。
傅决寒眼底一红,呆愣住了。
孟一反应过来后尴尬地解释:“啊,汤圆太烫,我想...晾晾。”
他要去收碗,手腕却突然被握住,傅决寒把那三只碗轻轻归位,拿过孟一的汤圆,说:“我来吧。”
倒入凉水,把黏连在一起的汤圆搅开,快速降温。
傅决寒的手掌紧贴着连温热都算不上的碗壁,明知道汤圆早就凉了,还是一步一步陪他演戏。
他看着乖乖坐在旁边的小孩儿,看他双手规规矩矩地地搭在桌上,头上毛茸茸的卷毛显出一种蓬松柔软的触感。
傅决寒想,是不是已经有很多年,再没人把手落在他发顶轻轻抚摸,再没人坐在旁边陪他吃一顿团圆饭。
七岁时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小孩儿,是不是也这样被锁在小阁楼里,用三只玩偶来假装父母哥哥。
他把自己埋进土坑之前,到底抱着手机给最喜欢的哥哥打了多少通电话,才终于绝望地认清,自己被所有人抛弃的事实。
所以傅决寒不敢告诉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匆忙离开,为什么杳无音讯,为什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要他,更不忍再责怪他现在别扭的脾气。
旧时的欢喜重提固然让人期待,可久别重逢对他来说是温情,对孟一来说却无异于上刑。
“吃吧。”
他把把汤圆递过去,抬手在人头上呼噜一把,而后拿着椅子坐到了对面。
孟一瓮声瓮气道了句谢,又补充:“还要谢谢你收留我,你如果和孟氏有什么合作的话,都可以和我提,我会让我哥给你们行个方便。”
傻子都听得出他这是在努力撇清关系。
傅决寒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孟一不敢看他,一口气就干掉了两颗汤圆,却在无意间抬头时突然晃神,怔住了。
面前的人坐在两只皮卡丘中间,单手撑着下巴,硬朗的五官被从背后投射过来的光晕衬得柔和,就连发茬儿上都镀了层金色。
孟一眼眶莫名发热,记忆深处霎时浮现出一个场景,好像那个位置本就该坐着一个人,也这样温柔专注地看了他很多年。
“怎么了?”
“......感觉你坐在那儿挺合适的。”
傅决寒瞳孔瞪大,又很快恢复原样,他清了清嗓子,忍下心口密密麻麻地蛰痛。
“我年少时期曾经有过一段很不光彩的经历,惹怒了父亲,把我关进了看管不良少年的地方。”
“......啊?”孟一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不太自在地挠了挠头发,“看管不良少年的地方是指......”
“戒同所。”
“靠......”
孟一脑袋里立刻浮现出地方新闻上关于那些个“黑作坊”的报道,连带着看傅决寒的眼神都带了些心疼。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傅决寒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只被关了三天就获救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孟一呼出一口气,小声说着“还好还好。”
“但救我的那个人不太好,”傅决寒低声道:“他为了救我摔断了胳膊,并且失去了最后一次逃走的机会,只为了让我帮他保住一个人。”
孟一整个人都傻了,隐隐有了猜测:“要保的人是......”
“栗阳。”
“那在戒同所里帮你的那个人?”
“他是栗家的家仆,七年前因贪污获刑,入狱了。”
没人能想到望江一片提起来也能让人闻风丧胆的打手,以前正经是个名门出身的金贵少爷。
后来家道中落,父亲落马,栗阳本该是最先被殃及的池鱼,却能安稳富足的过了小半辈子,除了傅决寒从中力保,还有一层最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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