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养的狗吗?”谢航问。
季思年在沙发上滚了半圈,脸埋在靠枕里,声音闷闷道:“嗯,刚养的,她说我出去上大学了她不适应。我问她会不会养,她说都能养活我,还养不活狗吗。”
谢航感觉他今天已经笑完了一年的份额。
没多久雨停下来,他便准备走,免得一会儿没话可聊两个人都尴尬。季思年依旧赖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说:“这次都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下次一定。”
“不用送了。”谢航笑着说。
季思年偏过头看他:“就这么两步路,我都能目送你走出去,还送什么。”
锄头像在赶小偷一样把他撵到门口,谢航都怕自己踩到它。
门关上的那一刻,楼道里扑面而来的安静居然让他有些不适应。
该走了。
脸上的笑意终于慢慢敛起,谢航忍不住想叹气。慢悠悠下到二楼时,他突然听到门口似乎有人在打电话。
“……就说了,堵不如疏,你非得要逼他走……怎么是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让他走了?”
谢航停下来,那人似乎在单元门口来回徘徊,声音时大时小。
“……现在我前脚刚走,他后脚都把人带家里了!我要不是回家拿伞都……长什么样子?这是重要的吗?骗子?我看不像骗子……”
谢航开始考虑要不要回去通知季思年一声,他爸马上要回来了。
听人墙角总归是不好,谢航从口袋里翻出来耳机,准备装作没有听到,淡然自若地走出去。
耳机线打了结,他正低着头解,就听到那人说:“……他要是喜欢小姑娘我才不担心他,可他现在要搞小伙子,我连家都不敢回!这不是为了、为了……你回来跟他聊聊!”
谢航手中动作一顿。
“……我没法跟他聊,你不是嫌我说话伤人自尊吗?”
还是要及时止损,再晚一点就不知道季思年他爸要说出什么了,不然等会儿他走过去被看见了更尴尬。
谢航挂上耳机,手插着兜,一步两台阶,以最快的速度下到一楼,向单元门外走去。
打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谢航用余光看见高瘦的男人猛地噤声,整个人定在原地,表情纹丝不动,只剩个眼珠在转。
那道目光紧紧黏在他的身上,谢航故作淡定地越走越远。
直到走进地铁站,他才舒出这口气。
谢航发现他对“季思年要搞小伙子”这件事毫不意外,无论怎么揪都揪不出一点震惊的情绪来。
他好像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深想,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认为随意猜测别人的私事并不礼貌,也可能是因为他不敢去深想,怕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将已经动摇的社交边界再撤一城。
记不清是从何时起了,兴许是季思年在摔伤了腿的那一天,他伸手去扶的时候,他的躲避实在有点太明显。
或许是更早,他连续几天未归家,教练问“是不是失恋了”。
再或许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看出来,一切只是马后炮,是他一直无意识地把某些恶劣的幻想强加在季思年身上,在发现竟然成真之后,产生一种错乱的“果真如此”的错觉。
——谢航很少会主动剖析自己,因此从未设想过会有这一种可能。他能够意识到这份存在于心底的、对季思年的无端臆想,全都拜谢舟所赐。
“你需要一个朋友,哥,男朋友也好,普通朋友也好,你不能总是把自己的世界和其他人割裂开。”
谢航扫了乘车码,走进闸机内。
有个妹妹还是好。
他到底是想要一个朋友,还是一个男朋友?
还是说因为他从未有过朋友,所以会把珍贵的友情在无意中暧昧化?
他才认识季思年一周,无论是哪一种都过于草率——而且他有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不认为他产生了“喜欢”这样的情感。
喜欢这东西不是随口说说就会喜欢上、恋爱这东西也并非因为他是同性恋就一定要和他谈。他想要去靠近季思年,只是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自在,仅此而已。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手机震动几下,谢航摘下耳机,是林护士发来的几张图片。
黑白构图太过熟悉,不用点开就知道是监控截图,图片后跟着一条文字消息:“沈秀琴最近状态不太好,我联系过沈女士,她还在安城,八月才能回来,她说,沈秀琴下周的检查要拜托你替她来一趟。”
谢航很想问那为什么沈荣不亲自和他说。
地铁站里的冷风吹得人脊背发凉,他没有去看那几张图,只是回复:“好的。”
反方向的地铁呼啸着滑进站,一阵风把发梢吹起来,扫在眼周有些发痒。
他按下锁屏,抬头看了LED屏,上面显示这个方向还有一分钟进站。
他给刚刚下定的结论重新补了一条。无论如何,交一个普通朋友就够了。只能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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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找借口了
第12章 结果
接下来这一个月季思年都被迫躺在家里,拖着条伤腿度过了放假以来最安逸的一段日子。
除了季建安经常有意无意地问一些叫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比如问他天天在家憋着会不会难受,季思年说还好,季建安就追问他和朋友有没有约。
季思年品了品这个“约”的定义,觉得应该是同学聚会一类的事,就说:“有也去不了啊。”
于是每次对话都以季建安的唉声叹气结束。
季思年终于得空整理高中留下的教辅用书,几乎把书架都清空了。英语笔记本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高考那天他拿起来翻了翻,一边吃饭一边看,到最后既没记住知识点也没注意吃的什么饭,稀里糊涂就被年霞押着去闭目养神。
那个笔记本就一直丢在那里,大概是高考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有点大,直到出成绩都不想再碰这个书架,出了成绩又和家里闹了几天,硬是拖到现在才开始收拾。
他把本子拿起来,下雪一样飘下来好多夹在里面的内页,有英语作文、单词默写、周测小卷子,还有自己背词组时随手写的草稿。
季思年挨个拾起来,这笔记本都快被他翻烂了,里面的内容很全,他正想着要不要留下来卖出去,随便打开看了两眼,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
到五月底时他都快疯魔了,临考前一周做最后一遍查缺补漏,他拿着笔记本从第一页开始复习,背完一个就拿红色的水彩笔划掉一个,越靠后笔迹越豪放,这本子落到不知道的人手里估计要怀疑他是什么犯罪嫌疑人。
笔记本下面是化学习题册,他的所有书都像从垃圾堆里扒出来的,每页的四个角都有折痕,看着还不是同一时期折的,不知道都代表什么意思。
题目上黑笔蓝笔红笔交替勾勾画画,题号前又是对勾又是叉,贴了满页的便利贴昭示着这一页错题他做了不下两遍,季思年有些不真实感,怎么想都回忆不起来做这些标记时的想法了。
套卷上都写着用时和成绩,有几页还写了个大大的“操”,季思年看了眼成绩,79分,确实该操。
他总有种陌生感,仿佛当时写这些题、做这些标记的都不是他本人。分明才过了一个月不到,却能清晰感到时过境迁的惆怅,高考如一道铁幕落在他的十八岁,直截了当地为这段青春画下一个分号,此后的大学生活也算是学生时代的一部分,可终究与高中不同了。
他的高中时代结束了,再也无法倒退重来,手里的卷子他不会再翻开,也不会再经历一段那样痛苦挣扎又热血而一往无前的时光了。
季思年比所有人都要晚一个月才接收到这件事。
哦,也许考研的时候还会。
录取结果还没出来就想着考研了,安大招生办听了都感动。
从书架上折腾下来的旧书摞起来都快比他高了,季思年在最底下发现一张被他当成草稿纸的通知单,是当时学校组织竞赛时发的报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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