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凡立刻回复道:“这可是最后一次聚了,是没时间吗?”
季思年那句“腿断了”还没发出去,姚嘉先出来替他解了围:“我前两天碰见小季了,他腿打石膏了。”
这石膏真是又救了他一命。
姚嘉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问有没有事,季思年立马顺杆爬:“没有事,就是暂时不能出门了。”
末了又补一句:“谢谢大家关心。”
周英凡没再缠着他,季思年看了一会儿群聊,切换到后台的搜索引擎。
他刚打了“利培”两个字,就关联出了“利培酮片”的关键词。
抗精神病药。
季思年盯着这行字。
网页里乱七八糟的病例很多,他干脆直接打开了词条百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
自从高考完就没有如此认真地阅读过这么长一段文字了。
用于治疗急性和慢性精神分裂症以及其它各种精神病性状态的明显的阳性症状和明显的阴性症状,可用于治疗双相情感障碍的躁狂发作,如......
季思年发现自己逐字阅读都看不懂。
但是“如”后面的症状他看得懂。幻觉、妄想、思绪紊乱、敌视……谢航那倒车入库比他倒得还好,应该不像是有幻觉。
情绪淡漠、社交淡漠、少语……谢航昨天乐得挺开心的,不像是社交淡漠。
季思年无比认真地分析半天,最后突然醍醐灌顶,谢航拿走的药不一定就是他吃啊。
我靠。
这个结论下完还没两秒钟,他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一条语音消息突兀地挤了进来,发消息的是周英凡。
季思年感觉脑壳涨得很,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放炮仗,打开对话框想都没想就点了播放。
“老季,明天你要不叫朋友来一趟吧,把纪念册拿走,这是我跟宣委熬了好几天赶出来的,不好剩着,人家看见了别伤心。”
季思年怎么听怎么觉得阴阳怪气,正思考着怎么回复,手机里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帮你?”
“啧。”季思年打开后台,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一直没关掉的视频通话,谢航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谢舟的身边,正从视频里看着他。
他这手机就像动画片里那种住了几个精灵的召唤物,时不时就传出几声小精灵叫跟他互动,只不过他的都是男精灵。
“你听见了?”季思年问。
“听见了。”谢航靠在椅子上,他们家的空调总是开得很足,他穿着和谢舟同系列的深蓝色缎面长袖,敞开着领口,这视频的高糊画质都没糊掉他的锁骨线。
季思年原本准备叫尹博去,可又怕他这两天忙,细细想来,除了谢航,他还真没什么可以随意使唤的朋友了:“可以啊,一会儿跟你细聊。你别耽误你妹写题啊。”
谢舟一直埋着头写,笔移动得很快,似乎没被影响到,不过听到这话低低笑了一声,小声说:“无事献殷勤。”
季思年没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就看到谢航一只胳膊搭在谢舟的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这道逼人的目光下,谢舟还是坚持说完了后半句:“非奸即盗。”
第10章 大堂
谢航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坐在书桌旁边,监工一样旁听完了后半节课。
挂断视频电话以后,谢舟一边收拾试卷一边说:“你收敛点啊。”
谢航看到季思年发过来了一个时间和地址,是商圈靠西边的一家酒店:“什么收敛点。”
谢舟已经抱着书走到书房门口,闻言驻足,目光沉沉看向他。
谢航依旧面朝书桌,视线不知落在了哪里,兴许是在角落里的药盒上,露在外面的一截脚踝上有一圈细小的疤痕,离远看像是黑色的脚铐纹身。
谢舟只是淡淡一瞥就转过头去,仿佛那是什么刺眼的东西。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对着黑漆漆的客厅,似乎看不到谢航就可以说的更流畅一些:“你需要一个朋友,哥,男朋友也好,普通朋友也好,你不能总是把自己的世界和其他人割裂开。”
开了一个头,接下来的话就好说许多。谢舟语速很慢地说着:“我知道你是担心万一有一天你病了,会让朋友受到伤害。但是为什么要让那些不一定会发生的事透支现在的生活呢?要是你一辈子都不会生病,你就一辈子得过且过吗?你这是沉没成本。”
谢航累极了似的轻笑一声:“这不是沉没成本,你老师要是听见了挂你科。”
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在扯话题,每一次都是这样,谢航又死脑筋又自我封闭,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或者……他都听进去了,只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
谢舟赌气地趿拉着拖鞋走开:“口是心非,不想交朋友还主动招惹人家。”
她走两步又返回来,气冲冲地拍着书房的门:“你不想深交就别招惹别人,你要是当渣男被人找上门扒光了溜街,咱俩就断绝兄妹关系。”
“知道了知道了。”谢航被她吵得头晕,话赶话应着。
谢舟终于不再搭理他。
窗外夜幕四合,他靠在椅子的阴影里,敞了一条缝的抽屉最底层压着沈荣的病历本。
谢航从前没有觉得这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生活是难忍的,像出生以来只吃盐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甜,所以哪怕谢舟曾经无数次试图开导他,他也无动于衷,并非是不愿改变,只是无从下手。
时间久了自然就“得过且过”,他好像不需要“融入”,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有人懂。
但他今天有一股强烈的、想要迈出这一步的冲动。
这年头大部分人之间的联系单薄得只剩一个电话号码,脆弱到一关手机就很难再找到,几个月不联系就变成了石子入海等不到回音。
他第一次在这种陌生化的人际关系里对错过感到害怕,他想把与季思年之间的联系一层层加厚,驾考不够、补习课不够,还需要更多。
也许是因为那一顿烧烤,也许是因为公路上相隔不知多少米的遥相对视,那天的可乐喝得人有些醉,他想要破格一次。
——交一个朋友。
转日下起了阵雨,夏日的雨总是以倾盆为单位,下之前毫无预兆,惊天动地浇几分钟又停下。
谢航感觉他简直倒霉到了一种境界,一出门就下雨,雨点像在头顶倒大米一样砸在伞顶,好不容易走进地铁站就放晴,等坐到酒店那一站走出地铁又开始下雨。
他站在出口处撑伞,之前收伞时怕会在室内滴水,特意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谁知他这一抽伞,水珠全飞出来,飘飘洒洒落了一身。
谢航一边叹气一边往外走,期间还抽空回了个消息。
季思年:别忘了啊。
谢航:没忘。
季思年发了个小蓝的歪头笑表情包。
这家酒店挺豪华,谢航走进去的时候起码有五个服务生上来迎接他。他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给季思年发了条语音:“我到了,黑衣服黑裤子,告诉他一出电梯就能看见我。”
过了一会儿,季思年也回了个语音条。
“你这行头应该去抢银行。”
三秒钟的语音很快播放完,谢航又点开听了一遍。
下来送纪念册的人是周英凡。电梯门一打开他就认出来了沙发上的黑衣人,周英凡今天特意打了发胶,穿得人模狗样,踩着小皮鞋走了过来。
他刚走近几步就停了下来,微微有些不可思议:“谢航?”
他上下打量着,确定谢航就是季思年说的那个“黑衣黑裤子”。
“怎么是……你?”周英凡表情很诧异,不过还是强行镇定下来,挂上了一个客套的微笑,“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
谢航沉着那张即便世界末日仍岿然不动的脸:“好久不见。”
他伸手要接周英凡手中的纪念册。
周英凡这才想起来谢航来的目的,眉毛一下子拧起来,似乎是意识到变脸变得太快,又赶紧换回笑脸:“老季让你来的?哈哈哈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我都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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