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67)
“嗯,”宋珩把上衣扔到了一边,“想好怎么追我了吗?”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了,”辛宛支支吾吾的,“还没想好呢。”
“追人总不能打电话只聊这些。”
“啊?那聊些什么?”
宋珩关掉了灯,在黑暗与细微的清白月色中,呼吸声清晰可闻,好像他们并没有分隔那么远,而是咫尺距离,他忽然说:“说点让我开心的吧,辛宛。”
“让你开心的……”辛宛纠结地开口。
会不会不自觉地捏衣角?宋珩想,或许会脸红,他脸皮薄,总是会脸红,紧张会,哭也会,甚至离得近一些也会,所以他才总是逗他,目的不纯。宋珩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没有出声催促他,直到辛宛开口:“那我说了?但我不知道你听着会不会开心。”
“说吧。”
他清清嗓子,庄重而轻声地说:“我爱你。”
宋珩动作顿住,下意识扣了下手指,心脏无来由的跳动更快了些,带来刺麻的痛,像回到了之前热恋时。他闭上了眼睛,手机另一端还在说话:“这种话好肉麻啊,哎,被人喜欢会开心吗?你要是不开心的话,也别生气!我去翻一下笑话大全……”
“没有,”宋珩哑声说,“我没生气。”
“真的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太臊人了,下次还是说笑话吧,我讲笑话可好玩了,”辛宛的确是在害羞,不想多说,“那你睡觉吧,我也要睡了,我困了。”
说了“晚安”,手机屏幕息掉,宋珩曲起腿,长呼了口气,却仍是没有困意。
他看着天花板,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是“宝宝”。
?
来到苏南的第三天,这里下了场雪,原本偏适宜的温度骤降,出门风总刮着耳朵疼,一个小时不到耳朵就会皴,红得厉害。
家里其他几个亲戚也来了,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尤其是几个小孩子,在院里跑来跑去的,藤木吊椅也占了,宋珩很少再去那里待着了。
今年春节要早,在九号,宋珩在所有超市停止营业前置办好了年货,街上一直在放着《恭喜恭喜》,女童刻意的尖锐嗓音听着心烦,却又躲不开。
除夕夜那天雪还在下,天边泛着靛青色,晚饭从下午五点开始,餐桌上维持着和谐,谁也没有再提那些话题,宋珩吃完后听着他们聊天,抬眼看雪天,雪粒贴在窗纸上不肯落下。
“吃饱啦?”奶奶胳膊肘碰了碰他,“饺子咋还剩三个呢。”
“实在吃不了了,馅太多了,”宋珩笑起来,“奶你要是还有肚子就吃了吧。”
奶奶直摆手:“哎哟,我可不行了,吃多了你爷还得带我溜圈子,老专制了,累死个人了。”
“哎,宋珩怎么这会回家还没带个女朋友回家啊?”旁边的二伯出了声,他刚喝了瓶白的,颧骨处很红,大着舌头说,“不行啊,都二十四五的人了,他伯母可二十的时候就生了囡囡。”
宋复海的神情不太好看,倒了杯啤酒一口闷了。
“你急个什么劲,”爷爷开口了,可劲拍了下二伯的手背,“我们老的都不急,你管人家找什么对象,急个你头上了,喝你的。”
宋珩的酒量很差,不是必要的应酬场合不会沾酒,除夕夜的餐桌上他算清明的,坐在那里听长辈唠长短,直到小孩子跑出门外,他才推开椅子,低声说了句“我吃完了”,拿着羽绒外套出了门。
雪仍在下,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鞋印陷入,还有燃放鞭炮的红纸,在地上细碎地散开,艳丽的,吊椅让小孩子占了,在那里放炮仗。宋珩点开视频电话时,他们在放仙女棒,四射的光亮晃眼。
“哎,”辛宛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头发有些乱,手里拿着把漏勺,还是那件棉质睡衣,笑起来时显得无害,他很少打视频电话,一时新奇地看了许久,离得那么近,连睫毛都看得分明,小扇子一样:“我刚想和你打电话呢,你们那儿下雪了啊。”
宋珩靠着树:“吃饭了吗?”
“在煮饺子,香菇肉的,阿姨和我说沸腾一次后再添两次水,这样才能熟,”辛宛那边传来跑的动静,他拿着漏勺搅着锅里的水,“我添第二次了,不知道能不能吃。”
宋珩看他自顾不暇的动作:“把手机立在一边,不用一直拿着。”
视频晃了晃,辛宛把手机贴靠着胡椒罐,视频里能看到他的侧脸与上半身,在厨房里忙活,专注地盯着饺子,水汽把脸颊蒸得泛红,该是软的,又跑去拿筷子,小心地尝了一口,烫得直皱眉,说话都大舌头:“烫死了。”
等饺子端上桌,熄了火,辛宛这才有空拿过手机,仔细打量视频那头的宋珩,他那边好黑,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下颌的轮廓,他说:“你吃了吗?”
“吃了,”宋珩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你吃吧,不要说话。”
辛宛应得不情不愿的,但很乖,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他吃饭的时候咀嚼习惯着用左边,脸颊鼓起来一小块,像存食的松鼠。宋珩脚底碾着石子,那些小孩子又来闹,问他要打火机,指着另一个男孩告状:“他把打火机扔进雪堆里了,都进水了,擦不热。”
打火机扔给了他们,宋珩垂眼,语气很平静:“不用还我。”
“你那边在干什么?”辛宛说话含糊不清,“我听见小孩子的声音了。”
“一群烦人精而已。”
“你嫌他们吵啊,小孩都那样,”辛宛乐了起来,“那你嫌我话多吗?”
视野晦暗,眼睛里的情绪只能看出二三分,只能听到宋珩笑了声,声音像在他的耳边,平白地勾着,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答案很好猜吗?辛宛只说“不知道”,专心地吃饺子了,最后两个是一起塞进嘴里的,把空碟子扔进了洗碗池里,他拿着手机,仔细看着宋珩,问:“你过得好吗?”
“不好。”宋珩说。
“啊,不高兴吗?”辛宛到了卧室里,把门关紧了,不让球球打扰他的通话时间,身体扑到了床上,下巴枕着胳膊,“你好像瘦了,是我的错觉吗?”
“没瘦,”宋珩说,“你胖了?”
辛宛一个激灵,反驳:“我才没有,是因为视频的原因!我还瘦了两斤呢!”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从宋珩的视角能看到他露出的脖颈,皎白的,阴影勾进衣领里,他声音低落下来,闷闷的:“我都不想吃,我一个人有什么好吃的……我太想你了,晚上做梦总梦见你,醒来又没有你,都快成神经病了,怎么可能胖了。”
宋珩问:“梦见我了?”
关于这个话题辛宛却不肯多说,眼神躲闪着:“不告诉你。”
那边小孩子转移了阵地,身后树干硌得不舒服,宋珩于是走回了那里,拨开了上面的雪,坐在那里可以看见夜里的电视塔,他说:“好好吃饭,我过两天会回去。”
不在树下,辛宛这才看清了宋珩,他穿着件鸽灰色的高领毛衣,唇色偏淡,头发和睫毛上都有落的雪,特别酷,辛宛听见他说:“这几天打开过卧室抽屉吗?”
“抽屉?”辛宛愣了下,“没有打开过。”
宋珩说:“那打开看看吧。”
他看见辛宛迷茫的神情,又听见翻身下床的动静,没有出声,直到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辛宛看向屏幕:“你还给我准备了红包啊?”
“嗯,”宋珩放松地说,“除夕礼物。”
辛宛坐在床边,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与快乐,他低声说:“我以为都二十了,就没有人会给红包了,之前也就我奶奶才给我。”
“你不还是小孩,”宋珩看着他明显红了的眼睛,说,“睡觉的时候把压岁钱放在枕头底下吧,今晚别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