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49)
“再躺会儿吧,”沈游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眼角,“等休息好了我们再谈,不急。”
辛宛“嗯”了声,侧过身体平复着呼吸。
剩下那半杯牛奶凉透了,沈游调高了加热杯垫的温度,等着牛奶回温。
辛宛过了好久才翻身下床,左手的伤口隐隐作痛,疼痛能让人区分梦境与现实,这给他一种安全感。
“休息好了?”
“嗯,”辛宛笑起来,鼻尖还是红红的,很可爱,“休息好了。”
沈游习惯性地拿了支圆珠笔在手里,没有直接问:“昨晚很晚才回去休息吗?”
“也没有很晚,吃完饭没一会儿就睡了。”
“那做噩梦了吗?”
辛宛低着头看手背的绷带,轻声说:“没有做噩梦,我在宋珩的房间睡的,我一直抱着他,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所以睡得很好。”他忽然问:“沈医生,你之前是和宋珩在一个大学吗?”
似乎从进门到现在,甚至在催眠里,辛宛都没有再称呼宋珩为“哥”,沈游猜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失忆的事情后不愿意叫了。
“怎么突然问他?一个大学的。”沈游说,”不过他大二下学期就出国留学了。“
辛宛捏着右手的虎口位置,低声问:“他去的哪儿留学?”
“听说是英国,好像是个常青藤啥的,我也不清楚这个,但应该很厉害。”
“那你们那时候还有联系吗?”
“还有些联系,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有事他还会找我帮忙,”沈游朝后靠在椅背上,胳膊随意搭在后面,“是你来找我做咨询,你怎么还反客为主呢,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一块给回答算了。”
辛宛抿了抿嘴唇,抬起眼睛看他:“宋珩他留学的时候,有谈过恋爱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沈游有些想笑。
辛宛固执地又问了遍:“他有谈过吗?”
“应该没有吧,他一直冷着个脸,谁也不搭理,哪个小姑娘闲得没事去追他啊?”
辛宛的指尖有些发白,难过的声音几不可闻:“为什么没人陪陪他呢……”
沈游没有听清:“什么?”
辛宛沉默了半晌,牛奶开始沸腾冒泡,沈游关了加热杯垫,刚要把牛奶递过去,听见了辛宛哑声问:“那他……他有和你们提起过我吗?”
沈游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窗帘半掩的缝隙泄进来光,辛宛眼里的盼望消泯下去,很快又笑起来,偏头看向一侧:“他应该不会和别人提起我吧——只是高中的一段早恋而已,而且我对他那么坏,害他淋了好大一场雨,他那么骄傲又自尊的一个人,肯定讨厌死我了。”
沈游倏地反应过来,近乎震惊地看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你想起来了?”
辛宛抿了抿嘴唇,低声:“只是想起来高中的一些时候,还是有很多想不起来。”
沈游明显很高兴,脸颊都泛着红,可劲地一拍桌子,“这是好消息啊!你给宋珩说了没有?”
辛宛:“没有说。”
“怎么能不给他说啊?他知道肯定高兴坏了,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沈医生,”辛宛慌乱起来,祈求地看向他的眼睛,“别和他说,行吗?”
沈游不能理解:“为什么?”
“昨天晚上我在他房间的时候,他和我说,在我想起来一切之前,他都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着我,”辛宛说,“所以我撒谎了,没有告诉他真相,如果他知道了,我就没有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了。”
沈游坐回原位置:“……所以你觉得,等你想起来,宋珩就会把你扔掉?”他知道自己多嘴了,但还是问了先前问过宋珩的一个问题:“你就不想和他复合?他或许也还喜欢你。”
“他如果还喜欢我,那也只是喜欢高中时候的我,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做什么都一根筋,天真得要命,觉得人和世界都是可爱的。”辛宛轻声说,“但是沈医生,我现在没办法成为十六七岁的我了,我没办法再成为他喜欢的那种人了,我去过那种地方……没办法继续那么天真了。”
他说:“我没想要太多,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而已。”
沈游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也清楚地明晰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辛宛对他不自信,害怕失去,不敢迈出一步,他只是旁观者,不适宜过度参与其中。沈游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说:“那我尽可能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可以吗?”
辛宛真心实意的笑起来,说:“谢谢你,沈医生。”
?
冬天夜晚来得早,五点多就天黑了,似乎要下雨,风刮个不停,地上的枯叶子一层积攒着一层。宋珩早早在楼下等着他,辛宛拉开车门,钻进去后打了个哆嗦,抱怨说:“好冷!”
宋珩调高了些车载空调的温度,问:“这样呢。”
“不冷了,”辛宛很快说,克制住了瑟瑟发抖的动作,“热出汗了。”
车窗外有鞭炮声,依稀透进来,裹着厚衣服的小孩子捂着耳朵蹲在路灯底下,灰色的烟飞进云里。辛宛感染到了那种快乐,看向宋珩:“快元旦了公司也很多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了。”
“下午不是去公司吗?”
“不是,只是去了一些地方而已。”
辛宛“哦”了声,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目光像是挪移不开,一味看着宋珩的眼睛,如果可以,他很想就那么睡在那双眼里,不醒来也没关系。这个想象让辛宛有些想笑,他攥着安全带,问:“那你元旦也会这么忙吗?”
宋珩侧目看过来:“你想去哪里?”
“我?”辛宛愣了下,“你元旦不和家里人一起过吗?”
“他们比较忙。”
热风吹出的水雾总觉得弄湿了他的眼睫,辛宛使劲眨了眨眼,说:“那我们包饺子吧,我想放鞭炮,要是有空的话,我们晚上去看跨年档的电影。”又觉得不安,紧张地问:“是不是太多了?”
“可以。”
大概是和沈游说出了所有事实的原因,辛宛觉得轻松了很多,他肆无忌惮地在宋珩面前扮演过往的自己,没有任何的负担,是完全自由的,辛宛跟着车载音乐哼歌,觉得好开心。
宋珩问:“晚饭想吃什么?”
辛宛抹掉床上的雾气,看见了街边的店铺,眼睛明亮地说:“可以吃麻辣烫吗?”
麻辣烫店人很多,大多是附近的高中生,蓝白色的高中服蹿涌着,宋珩明显对这里不太适应,思索着夹了些蔬菜,肉食也只是放了鸭脯肉和培根,合计也不过十来块钱。
辛宛倒是要了很多,不要辣,少醋。
“这里是不是太乱了?”周围是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高中生大声的笑闹,辛宛的快乐刚平息了些,便有些惴惴不安,“忘记你应该很少来这种地方了。”
“之前来过几次,”宋珩解开了衬衣的上两颗扣子,落下时碰到了辛宛的手腕。
辛宛拿了旁边小盒子里的筷勺:“总裁也会吃十几块钱的饭吗?”
旁边有人看过来,好在没有人把这句话当真,宋珩对这句话有些无措,耳根少见地发红,又有些想笑,低声说:“什么总裁啊……”
麻辣烫很快上来了,辛宛刚要吃,下巴忽然传来触感,宋珩碰了碰他的围巾,说:“不摘下来?”
“我忘记了,”辛宛忙不迭地摘下来,单手不方便,宋珩帮他解开,手指碰到他的脖颈,滚烫跃动的脉搏无处藏匿,简直要叫嚣出声,辛宛慌乱地低下头,把自己碗里的甜不辣夹给他,又夹了牛肉丸,好像太殷勤了,他又收回手:“这些好吃。”
宋珩没有拒绝这些,他有他的教养与习惯,即便是在烟火味涌动的麻辣烫店吃得也很安静,辛宛也低着头吃,微微分开些腿,右脚于是和他的左脚接触到一起,离得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