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之中,九方子鸣所知少些,听任逸绝说得头头是道,不自觉慑服住,下意识去看身旁的师兄,求个明白。
九方师玄所知要多一些,当初他领下任务时,家主曾跟他谈起过魔祸是因一名魔奴而起,东浔城那边只说幸有贵人相助,却没有指名道姓是谁。而今见任逸绝一口道破,知定然不差,再者以他们二人的修为,也没什么欺骗人的必要。
“不知是二位前辈到此,东浔城当日魔祸一起,必是危难至极,若无二位前辈援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请受我一拜。”
九方师玄急忙站起身,九方子鸣不明所以,见着师兄脸上的神情与口吻甚是钦佩仰慕,知必然是天大的事,也跟着一道站起来。
任逸绝微微一笑,伸手一托:“玉人好大的面子,连带着我也受益。”
两名弟子只觉得一股柔劲涌动身侧,想拜拜不下去,一时僵在原地,那柔劲又推着他们重新坐倒在板凳,不觉一怔。
“我什么都没做,可受不起这一拜。倒是忘了问,对了,玉人,你爱看人家拜你吗?”
任逸绝眉宇之间,尽是揶揄打趣。
千雪浪冷冷地瞧他一眼,并不说话,任逸绝也不以为意,对着两名弟子欢笑道:“玉人也不喜欢,你们心意做到就好,不必真来讲这礼节了。”
两名弟子神色微显羞窘,任逸绝瞧他们年纪尚轻,想必脑子里还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心下一动,已有了个主意。
“不过,东浔城归东浔城,与你们岱海九方家又有什么关系?”任逸绝撑着脸问,“总不能又是那套各门各派同气连枝的鬼话吧,哎,瞧你的神色,还真是信了这一套吗?呵,你们这些小娃娃倒是可爱,被教得这般相亲相爱,不知往后要怎么掉进人家的陷阱之中。”
九方师玄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对两位除魔英雄好生敬重,听着任逸绝出言不逊,虽感不快,但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九方子鸣愤愤不平:“各家各派同气连枝又怎样?被教得相亲相爱又怎样,这有什么好笑的!魔祸来袭,难道人人袖手旁观不成?”
任逸绝这才正色起来:“我没有取笑的意思,你这么想,当然是很好的,你们对着魔祸一心,可你需知,一心也能生出异心来。”
九方子鸣闻言大怒,倒是九方师玄听出不对来,轻轻将他拉下,迟疑道:“一心生出异心,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还望前辈指点。莫非前辈岱海此行,除去还水夫人清白之外,还另有什么深意?”
千雪浪听着不对劲,他们来这岱海能有什么深意,可目光一转过任逸绝脸上,知这人肚子里只怕又冒出一堆花花肠子,便缄口不言,任他问去。
任逸绝眼睛眨动,对着九方师玄道:“我瞧你比九方子鸣知道得多些,你知道魔奴是什么意思吧?”
九方师玄点了点头,对着一脸好学的九方子鸣大略解释一下,听得他一阵惊悚:“真有这么可怕的魔咒?”
任逸绝道:“与我所知倒是大差不差,这世上就是有这样可怕的魔咒,不过更可怕的却是自己的贪欲。人人都有怕死之心,也有好胜之心,这魔印才下得不知不觉,我这几日来想了又想,水夫人这件事如此蹊跷怪异,你瞧最终是个什么结果呢?”
“最终是个什么结果……”九方子鸣喃喃道,“哎呀!我想到了,水夫人禁足,定涛君险些被逐出九方家!”
任逸绝用扇子敲了敲掌心:“一点不错,那你瞧这两件事,对谁又最有利呢?”
“对谁最有利……”九方子鸣与九方师玄互相瞧了一眼。
九方师玄忽拦下九方子鸣,沉声道:“对天魔最为有利……是了,水夫人乃是半魔,天魔作为魔首,当然一清二楚,当年定涛君若非为情所困,就算不继任九方家,以他的本事,必然也会参与六十年前的除魔大战,正道的胜算又高上一筹。”
“而定涛君叛出九方家,为水夫人的清誉四处奔走,九方家内乱一起,当然难成气候……”
九方师玄脸色忽然煞白。
任逸绝微微一笑,扇子在指间转动,沉吟片刻道:“说起来,我还没告诉两位有关白眉童与骨伶仃的事吧,这事儿我连无尘姑娘都还来不及知会呢。咱们走吧,想来他们夫妻二人一定也想听到这个好消息。”
千雪浪心中纳闷:“白眉童与骨伶仃都死了,白玉骷髅也没抓到,这也算是好消息吗?”
这下九方师玄与九方子鸣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若说之前的太叔血案不过是累及九方策一人,那么眼下就是一桩牵涉到整个九方家的阴谋。
最为可怕的是,既然眼下天魔没死,说不准当年为天魔办事的魔奴仍潜藏在岱海之中。
四人正要走出门去,落在后头的九方子鸣回头望了望剩下的两个馒头三块糕饼,不由得窘迫起来,挣扎半晌才开口道:“任……咳,任前辈,还剩了些吃食,我想不要浪费……”
任逸绝回头一看,哑然失笑:“你们师兄弟留着吧,我与玉人早已辟谷,只是有时嘴馋罢了,你们二人年纪不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应吃饱一些。”
九方子鸣快手快脚地将油纸重新包好,塞进怀中,心下总算有了点底。
想他活到这么大年纪,从没短过吃穿,这两日在这潮汐小筑之中方知肚中饥饿是多么难耐煎熬的事,纵然羞赧,也比不过饿肚子的恐惧,等做完一切才走出房间来,顺道帮任逸绝带上了门。
千雪浪在地上跺了一脚,数名花奴与草仆先是晕头转向地冒出头来,好一会儿才冒出身体,才一露面就扑在装饰的水植铜坛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在一众花草里搜寻一阵,千雪浪拎起只精神还不错的草仆,那草仆本还有些萎靡,见着他的脸,忽然容光焕发,每片草叶都青翠欲滴起来,不断挥动。
千雪浪冷冷道:“去,找水无尘与九方策来见我。”
任逸绝忍不住又想起水无尘那句“全天下的主人”,压抑着笑意,他又提醒道:“还是前厅一同会面吧。”
千雪浪瞥了他一眼,还是道:“让水无尘与九方策到前厅来见我。”
身后两个小辈已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不多时,众人均已到达前厅之中,九方夫妇二人仍是携手一同到来,水无尘才刚落座就忍不住打趣道:“雪大哥……”
千雪浪冷冷看了她一眼,水无尘立刻严肃起来,改口道:“雪大哥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如果白玉骷髅这个名字也算,那就算是有吧,白眉童与骨伶仃都死了。”
他这回答虽言简意赅,但听得众人云里雾里,只知结果,不明所以,任逸绝无奈只能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致说明了一次。
千雪浪又接着说道:“你当日对我说,名望很可能是指幕后黑手在怪人中的声望。我现在想来,理应不止如此,他瞧过白玉骷髅的真容,也许是指这人的两重身份都颇有声望。”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除去水无尘跟任逸绝明白过来,其他人皆是一怔。
水无尘还在沉思,九方策忽然问道:“你们说那赤芒,是什么形状?”
任逸绝微微一笑:“我当时瞧得不甚清楚,得问与他交过手的玉人才行。”
“是血。”千雪浪冷冷道。
九方策沉默片刻,方才两名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可听到此处,也隐隐约约摸到些边了,九方子鸣顿时结巴起来:“什……什么意思,什么叫两重身份,什么叫真容,什么叫做血?”
“告诉前辈还有幕后真凶的那人曾见过这白玉骷髅的真面目,而这听到风声赶来灭口的白玉骷髅以血为术。”九方师玄不急不缓地将话说出来,他的手不禁将椅子两侧把手握得死紧,“二位前辈是猜测,这白玉骷髅……白玉骷髅是九方家的人。”
任逸绝微微一笑:“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我可不敢说,而且是与不是,倒也没那么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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