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收回精神丝线,精神力再次经过少年时期的塔烈因。
他的脸半张埋在根茎上,半张面对天空,稚嫩但已十分韧劲的背脊微微弯曲着,整个人毫无安全感地缩在那里。
褪去了懵懂的童年,半只脚已迈进蓬勃的少年时期,美丽的身躯像一株刚刚触及天空的青松,只可惜,那蓬勃的年龄里却只有阴沉黑暗的潮水灌溉,阳光无法亲吻正在生长的少年。
沈越抬头望天,老天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解救即将崩溃的少年吗?
可是既然注定要分开,这难道对未来的塔烈因不是另一种伤害吗?
不,至少现在可以去安慰他,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这有用吗?塔烈因并不需要陌生人的安慰。
难道自己选择不出现,塔烈因就会快乐吗?
沈越坐在树底下,在他左边相距仅有二十米的距离,是躺在哪里毫无生机的少年。而在右边,在两百米外,有一条路径可以走出森林。
现在只要往右走,一了百了,以后的塔烈因也就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沈越深吸一口气,走吧。
等等,说好的往右走,为什么他的脚要往左走?
好吧,他很不想骗自己,其实十分想靠近他,想拥抱那痛苦的少年。
沈越抓过自己的卫衣帽子,把简易的防毒面罩都戴上了。
热烈的阳光被阻挡在茂密的树冠后,阴影下,少年躺在那里,双眼空洞。
像一朵垂死的花,金色的头发是他垂下的叶子,附耳谛听地狱传来的声音。
沈越脚步停在了十步外。
小朋友,在做什么?——不行,这样看起来很像诱拐儿童的坏叔叔。
小宝贝,来吧,叔叔来抱你。——会被当成变态的。
沈越做好了一千种设想,最后终于迈出了脚步,从树干后探出头来。
“小家伙,起来,哥哥让你抱一下。”他故意沉下声音,让自己听起来稳重一点。
嗯?好像哪里不对?
少年紫色的眼珠从眼眶中间移动到右边,看了一眼树顶上突然跑出来的神经病。
虽然确定已经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一接触到塔烈因的目光,沈越还是有一种时空交错后再次相见的触动,一种时隔多年后仍旧想抱抱他的冲动。
少年一动不动,依旧躺在那里看着树根入定。
沈越走到他身后,在他后面跟着躺下,越过少年单薄的肩膀,望了一眼树根,没发现什么不同的。
“你在看什么呀?”
前面的人没有理他。
不知道这时候,塔烈因的母亲死了吗?
大概是死了吧,这情况很像夏佐说的在杀了母亲之后陷入自我封闭的塔烈因。
沈越干脆也不说话了,反正他有时间,宇宙弦说不定就此把他留在这里了也不一定。
如果是这样,也好。
沈越轻轻叹了一声。
两个人一起躺到了天黑,暮色四合。
啪!沈越轻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脖子,手心里打死一只蚊子。
天一黑,蚊子就跑出来,沈越全身严严实实,唯一的破绽就是手背。
再看塔烈因,那白白嫩嫩的脖子和脸都是蚊子野餐的圣地。
沈越干脆坐起身,实施各种精准打击,塔烈因却永远无动于衷,哪怕蚊子已经落在他脸上准备吸血。
“你怎么不知道躲呢?”他问塔烈因。
塔烈因还是不肯动,任凭后面的人在他身上打蚊子。
“塔烈因,快回来,晚餐时间!”夏佐的声音从林外传来,他大概是在庭廊下喊的。
塔烈因终于起身,留下沈越一个人,看都没看一眼。
夏佐很奇怪,今天从树林回来的塔烈因脸上白净净的一个蚊子包都没有。
今天居然没有被蚊子咬,难道是终于肯抹驱蚊液了?
夏佐有些欣慰。
————
格纳进入办公室,担忧地看着塔烈因,自从沈越死了之后,在经历过最初自我伤害的一段时期后,塔烈因从颓废麻木慢慢恢复以往的冷酷阴沉,本来以为至少已经挺过来了。
后来格纳才知道,元帅只不过找到了暂时的解救剂。
随着时间的沉淀,元帅对于这种药剂的依赖也越来越大了。
“元帅,您还记得那位数学家,贝西莫先生吗?”
“怎么?”塔烈因闭上眼睛,声线倒依旧冷冽,似乎仍有清醒的理智一般。
“他破解了那道数学式……”虽然这时间确实有点太久了,连格纳都快忘了。
塔烈因睁开眼睛:“让他进来。”
果然,只有关于沈越的事,才能立刻引起元帅的注意。
贝西莫冲进他办公室,语气十分兴奋:“元帅,元帅,这真是奇怪,这简直是一条玄学公式,如果能按科学解释,不,好像又不能按科学解释……”
他拿出一本密密麻麻的稿纸——像这样的稿纸本他已经用了不知多少本,然后指出了最上面一条式子:“真是神奇的公式,我详细地扩写出来了,您看!”
塔烈因看了一眼,冷道:“看不懂!”他是怎么把一行的公式扩成一张纸那么满的。
沈越那个混蛋……
贝西莫暂且压下激动的语气:“好吧,这道式子很神奇,只要把事件或者人物代入公式中,就可以算出两条轨迹曲线,这两个人或两件事或一人一事在生命中相交的时间就可以被预测出来,简单而言,这可是一条能预测未来的公式啊。”
塔烈因看着他激动的神情,一贯冷漠:“是吗?”
贝西莫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还举了个例子:“比如,我和格纳上校,我们两个人的轨迹代进去,就可以……”
他的笔在光脑上一顿飞舞,随着他越写越多,屏幕边幅越拉越大,终于他算完了。
两条曲线随即出现在虚拟屏幕上。
贝西莫指向两条线的几个交点:“就在这里,正好是在三年前,两条线相交了,还有三年后的今天……”但他看着前面的一个交点疑惑了:“十几年前,我们还见过一面吗?”
格纳道:“是的,十几年前,在座谈会上,我听过您的讲座。”
此话一出,几人都深感神奇。
“所以,公式是真的!”贝西莫哈哈大笑道。
“现在,请您告诉我,您会算和谁的交点,我可以立刻帮您算出来。”
塔烈因戴着手套的手暗暗捏住了那张纸。
结果,当塔烈因和沈越的两条线算出来时,那位数学家再次陷入了迷惑不解的境地。
他看着两条线混乱的交集点,简直像一团麻花一样,顿时皱紧了眉头:“不,为什么会这样啊……”
格纳道:“什么意思?”
“这个点显示两个人刚刚才相遇过,可是,在同时,两条线为什么会出现错空的交点?”
“错空的交点?”
“对,就在现在,错空的交点已经开始了,这……这不对啊,两个人明明应该在交点了。”
贝西莫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说错话了。
“出去。”一直保持沉默的人突然开口,夹着冷沉的怒气。
格纳知道塔烈因已经动怒,连忙推着贝西莫出了办公室。
数学家还在一脸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格纳道:“是因为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
贝西莫愣了一下:“不!胡说!不会的,两条线还在延长!明明还活着!”
然而没人在意他疯疯癫癫的话。
————
夏佐觉得这几天的塔烈因很奇怪,一有空就立刻跑回林子里去。
连最爱的机甲训练都落下了,这孩子最近受的打击太大了,也就不强求他再做什么了。
“塔烈因,这么晚了,你该回房间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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