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考试还挺正规。”莲鹤打量着陪考人员室——这其实是一条环形走道,可以随意走动,透过面前玻璃向下看,考场的情况一清二楚呈现在眼前。
与其说是体育场,这里的建筑设计显然更类似一个现代化版本的古罗马斗兽场。
时间还没到,里头只亮着几盏小灯,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正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莲鹤伸手轻轻摸了摸玻璃壁障,指腹刚刚触及表面,那玻璃竟发出几点微蓝的光来,犹如小石子投进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推到玻璃与墙面交界的地方,随后消失无踪。
她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退了半步,片刻之后才想明白了,一言难尽看向小郑:“居然还设了结界?”
小郑含笑点头,言语间颇有几分骄傲:“是的。这结界主要用来防止作弊,也有一些保密的作用。前几年曾经出现过普通人无意闯入的事件,我们针对那种情况改良了结界的功能。”
“当然,这只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匆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随后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文件夹,说:“考试很快就要开始了。抱歉,我需要核对一下两位的身份信息。灵修岳沉舟,还有这位女士……嗯?您居然是怪类,分类是……文物?!”
能称得上文物的自然价值不菲,何况眼前这位还化了形,可谓百年难遇。
小郑一愣,忍不住瞪大双眼,露出了普通人见到“宝贝”时应该有的反应,手指在纸上来回滑动确认,连声音都提高了一截:
“刘金莲女士,确定是你没错吗?”
莲鹤:……
猝不及防被叫到自己不愿提及的真名,她宛若骤然吞下了一块滚烫的豆腐,向来气质温婉的脸上表情僵硬,青紫交加,很是好看。
她今天恰巧戴着副小巧的玫瑰金细长耳坠,做工精细,下方缀着一朵指甲盖大小的镂空莲花。
现如今,这巧夺天工的金色莲花随着主人的气息晃荡得厉害,简直不能更加应景。
岳沉舟憋了又憋,实在忍不住了,“噗”的笑出了声,抱着肚子靠在墙上。
莲鹤一口气顶得肺疼,不知往何处去撒,只得咬牙看了小郑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来。
“是我。”
妖怪酒吧御用调酒师莲鹤,身份证上登记姓名刘金莲,真实物种为怪类,本体“鎏金莲鹤衔杯纹银瓶”,是正儿八经的国宝级文物,现存于A市古皇宫国家博物馆。
按照条例,非人类化形,需向异管委上报身份登记注册。当年,刚刚化形的她对外面的世界和流行元素一概不熟悉,便取了本体文物的前三个字,化名刘金莲,还美滋滋地自认这是个极富古韵美感的名字。
直到小郑核验完身份证走人,莲鹤依然处在被勾起羞耻往事的社死氛围之中,气得连形象都不要了,恨恨摘下一对莲花耳环,往手包里一塞,抱着双臂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在博物馆沉染数年,她的身上早已浸润沉香,细嗅起来,还混着些陈旧的铁锈味,衬着一袭缎面旗袍,说不出的古色古香。
“说什么给异常生命体同等人权,建国都多少年了,还不能改名。”她冷哼了一声,依然愤愤不平。“异管委惯会耍这些嘴皮子的功夫。”
被爆了真名的古董心情烦躁,一点就炸,宛若一朵开在火山口的凤凰花。
“异管委又不是老妈子,管天管地还管你们叫什么。”岳沉舟心情不错,懒懒散散倚在墙上玩着手机游戏,不断跳动的光线映在眼眸里,瞳孔像变成了淡色的琉璃珠子,呈现出极温润透明的颜色。
“传说佛陀盛水于钵盂之中,不多久,钵中生出并蒂青莲,光色曜日,令人欣喜。银瓶本就用于祭祀礼乐,你本体瓶身下方卧莲,借的就是佛灿莲花的典故。起名为‘金莲’没什么不对,很适合你。”
寥寥数语,说得一本正经,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全然没有平日里半点吊儿郎当。
莲鹤一怔,目光上下打量了岳沉舟几眼,仿佛头一次认识他似的。先前的火气就这样散在心头,化成了一捧氤氲的莲花暗香。
不得了,从这张嘴里听到几句好话可不容易。说不得还能长几年道行,回头真该去烧高香。
她这么想道,噘着嘴轻声喃喃:“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别用化名啊。”
岳沉舟在她身边听得清楚,只是笑了笑,没有否认。
他今天破天荒穿了件休闲白衬衫,每颗扣子都好端端扣着,袖口翻起一条整齐的边,没有一条多余的褶皱。墨黑的头发全都向后梳起,额前碎发柔软,都仔细修剪过,恰恰好扫过眉毛。
就这么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那个不修边幅的酒吧老板仿佛突然不见了,整个人散发出疏淡柔和的光泽。
“多少年不见你打扮了。”莲鹤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嘴上说多瞧不起天师考试,明明很上心。”
啧,口是心非。
正说着话,只听“砰砰”几声,中间的考场突然亮起了无数聚光灯。
原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的陪考人员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甚至屏住了呼吸,就像看到剧场中央,舞台骤然亮起似的。
挂在天花板上的大屏幕闪烁,滚动起待考的考生个人信息。
岳沉舟的目光一行一行扫过去,很快找到了岳寒的名字。
电子屏闪了闪,右上角的状态栏终于跳成了绿色。
国家注册天师考试第一轮,辨物,开始了。
第20章 国家注册天师考试(三)
考场被照得亮堂。
大约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场地里,横七竖八地支着许多长方体展示台,有大有小,高低参差不齐,让人眼花缭乱。
每个长方体的顶端都摆着件东西,视角太远,只约莫能看到有玻璃球、金属片、玉雕摆件这样寻常的,也有粉红卡通保温杯、游戏机、吃了一半的蛋糕这种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杂乱无章,无规律可循。
最大的展示台在考场正中间的位置,极为惹人注目。足有两张床那么大,七八个成年人无法合抱。
几盏射灯聚焦那处,照得一片耀目雪亮。
那是一副完整的盔甲。头部、胸甲、护腿一个不缺,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躺着个人。
它通体黯沉沉的铜黄色,表面腐朽地不成样子,爬着大块大块的锈斑,看起来仿佛在鲜血里泡过,每一寸都吸饱了血液,又随着岁月风干了成了乌褐色似的。
偌大的考场,每件东西的旁边都摆着个号码牌,写着阿拉伯数字。
这样的数字遍布角角落落,足有上百个之多。
考试规则说起来极其简单,考生们依抽签顺序进入考场,自由阅遍考场里所有奇形怪状的参考物,接着在出口处的显示屏上填写10个号码提交。
每个号码所代表的的参考物,得分从0到10不等,累加起来便是第一轮的总分。
“什么叫‘选出其中异常生命体恶意最重的物品’?”莲鹤仔细阅读显示屏上的计分规则,感觉整个人都有点不好。“这些东西上都有灵力波动,这么多堆在一个房间里,气息交汇冗杂,在这里面找那子虚乌有的‘恶意’……话说,岳师,你教过岳寒这些吗?”
岳沉舟站在玻璃前,优哉游哉,恨不得抓把爆米花边吃边看,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我们灵修修行,讲求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以及最重要的,这里。”
修长的指尖点在自己的太阳穴,还饶有介是地敲了敲。
“是悟性。所有的术法归根结底不过是‘灵机一动’四字。灵根越纯,越能感应天道,修行速度就越快。怎么可能像他们天师授课这样功利,开个课外补习班一年收六位数。”
……
莲鹤被秀了一脸,迅速在脑袋里剔除了他的废话,面无表情地回怼道:“……所以,你压根就没教,对吧?”
岳沉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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