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喻宗主和谢宗主都在,他们联手都对付不了那恶鬼么?”
“谢宗主二十多年前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白笳指了指地上的碗,“而且突变发生的时候他应当不在这,碗只有四个,周围只有剑痕,没有风法的痕迹,这里只有喻宗主和他的族中子弟,谢宗主应该带着剩余三个人去了其他地方。”
穆知深向白笳示意,白笳唤起连心锁,问:“师弟,你那边如何?”
锁里传来另一支队伍的声音,“我们发现了喻谢两家人的尸体,是上一支队伍的前辈,一共五具。”
穆知深道:“好,你们上来,和我们会合。”
“是。”
白笳知道穆知深的用意,既然这里有喻连海都难以对付的鬼怪,分头行动不是个好策略。他们沿着血迹蔓延的方向往里行进,沿途贴上符咒辟邪,同时告诉从第三层下来的队伍他们的行进方向。
内廊很狭窄,几乎只容两个人肩并肩一起走。仍旧是穆知深和白笳打头,其他人跟在后头。走到一半的时候楼上的队伍下来了,跟在了最后面。到尽头,前面豁然开朗,又是一间小屋。里头堆满了米面袋子,白笳戳开几包看,都已经发霉了。看来是老寨的粮仓,血迹到这里就不见了,仿佛逃生的人凭空消失。
第25章 老寨(二)
“怎么回事?”姜陵四下看,愣是找不到半点血迹。
血迹突然消失,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们又返回去找血迹,发现它在进入这间粮仓的瞬间就断了。有人爬上梁去找,看有没有尸体,梁上都是厚厚的灰尘,连个脚印子都没有,他跳下来,沉重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情况很诡异,前一拨人遇见危险,留下一个人用性命堵门,剩下的人逃跑,可逃跑的人逃着逃着就统统消失了。姜陵猜测是不是鬼怪的术法,就像鬼打墙那样把他们困在内廊里,所以他们根本没有从内廊出来,这粮仓里自然也不会有他们的脚印。
但白笳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喻家人好歹都是修士,被鬼打墙困住,定然会有应对的方法,怎么也会有符咒留下,可一路走来内廊干干净净,除了血迹什么都没有。姜陵被白笳堵了话,颇有些不高兴,白笳毕竟是个外姓子弟,现在却似乎比内门子弟还要出风头。穆知深一直不吭声,他转而寻求穆知深的意见,却见那沉默的男人拔出刀,凛冽的刀光在空中一闪,数个米面袋子都破了洞,白花花的面粉从里头流出来,最后露出一截枯槁的手臂。
白笳上前把袋子拉开,登时惊呆了。
有两具尸体藏在米面袋子里,浑身雪白,乍一看雪人似的。
原来他们藏在了这里,定是没有受伤的人擦除了地上的血迹,但是时间紧迫,只来得及擦掉粮仓里的。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全都死在了这里。
有人翻着麻袋,奇道:“这里的米放了多久了?竟然都没有发霉。”
正要翻到角落,忽然有个雪白的东西从米面里蹿出来,直扑向面门。那人反应慢了半拍,腿脚竟然僵着不动。脖子被谁拉了一下,一柄刀横过眼前挡住了那白尸的利爪,割下他半个袖子下来。白尸踩着刀刃借力在空中翻了个个儿,破出窗子逃了个没影儿。
“天爷,吓我一大跳,”那人瘫倒在地,“那是上一支队伍的前辈么?怎么变成鬼怪了?”
“仙门的人就不能化鬼么?大家都是人,只要是人就能变成鬼。”白笳笑了笑,伸手把那弟子拉起来,“没事吧,幸好不凶,毕竟是咱们仙门的前辈,变成鬼也是好鬼。”
有个袁家弟子在后面小声道:“那可不一定,穆师兄的父亲就……”
“慎言!”姜陵眼睛一瞪。
穆知深依旧没什么表情,白皙的脸庞近乎冷漠。他捡起地上的袖片,将面粉吹掉,是喻氏的流云白绫。他神色变得很凝重,将刀收回鞘,道:“此地古怪,第三面铜镜放弃,即刻回程。”
“咱们都走到这儿了,这就放弃了?”那袁家子弟问,“黄泉鬼国咱们才刚刚摸到边!”
穆知深瞥了他一眼,道:“这几具尸体死因不明,那个杀了他们的鬼怪很凶,它若出现,我没有把握护住你们。”
“穆师兄未免太自信了些,我虽然不及你,好歹评定也得了个上品,需要你护什么?”那袁家子弟冷笑道。
他还想说些什么,内廊的尽头忽然响起脚步声,似乎就是在方才他们过来的那个屋里。所有人登时不出声了,连那姓袁的都闭了口。
咔嗒。咔嗒。咔嗒。
脚步声规律地响着,似乎在徘徊逡巡。穆知深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默契地灭了灯。
不可能是他们的人,穆知深数过人数,原本在第三层搜寻的人一个不少,都下来了。是方才那个白尸?还是……一个可怕的猜测乌云一般罩住心头,难不成是杀了上一支队伍的那个鬼怪么?
它仍在屋子里走动,咔嗒、咔嗒、咔嗒,听起来越来越靠近内廊了。他们听见低低的鬼语,叽里咕噜,含在喉咙里似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大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地上的木板太破旧了,随便挪动一步发出来的声响都十分刺耳。黑暗无比深邃,铁幕一般罩住所有人。脚步声渐渐消失了,低语声也听不见了。深沉的寂静里只听得见大家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有几分颤抖。
就在这时,穆知深发现了不对劲。
十五个人,理应是十五个呼吸,可这间屋子里他只听得见七个呼吸。还有八个人静如死尸,无声无息。从楼下上来的队伍刚好就是八个人,他蓦然想起那八个人从下来开始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有谁拉住了他的腕子,根据位置判断是白笳,那个袁家的外姓弟子。
白笳翻开他的手掌,在他掌心写:
仓中有鬼。
脚步声在内廊的入口徘徊,应当是忌惮廊内贴着的符咒。他们贴的是穆家的雷符,“雷,天地中枢也”,不死不活的东西惧怕雷法。穆知深缓缓扣住刀镡,他的刀无声地滑出刀鞘,没有一点声息。他记得那八个鬼怪站的位置,他要越过四个同伴,三个呼吸之内出六刀,其中两刀连斩两鬼。他缓慢地吐息,将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
一、二、三,他默数,拔刀!
天际忽然闪过电光,像一柄刀斩破漆黑的夜幕,天地间霎时亮了一瞬。一个长满眼睛的的脸庞蓦然出现在眼前,占据了整个视野。他脸上足有九只眼睛,可穆知深竟然看得出他的表情,阴沉,冷漠,无端的狰狞。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穆知深的面前,穆知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他们面对着面,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穆知深瞬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手脚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那长满眼睛的脸恶狠狠地看着他,忽然往前一冲。就在这一刻,电光消失,屋子里重新回到一片漆黑。他的身体刹那间恢复,他下意识改变了刀势,刀柄反握,刀刃划过鬼怪的咽喉。他在十数年间反复练习拔刀与挥斩,杀戮的动作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反应。
粘腻的血泼剌剌喷溅出来,淋湿穆知深的右手。普通的刀斩对鬼怪没有效用,鬼怪感受不到疼痛。无根雷后发而至,刀刃现出青光,雷火沿着刀槽注入鬼怪的体内。鬼怪跌倒在地,与此同时几步外响起惨叫,是那几个民夫的声音,数个呼吸戛然而止。其他弟子被鬼怪扑咬,血光四溅。
白笳拉住穆知深的手臂,“救不了了,快跑!”
他们一同往外跑,推开门,外面是一间厅堂,急步撞开大门,却进了另一个狭窄小屋。这不太对,按照跑出来的脚程,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走马廊才对,怎么还在屋子里?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白笳四处摸寻找门。穆知深点起火折子,与此同时后面响起咔咔的声音,是那帮鬼怪在活动关节。
白笳按住他的后脑勺,道:“别回头!不想死就别看那些鬼!”
白笳找到了门,两人迅速跨过门槛,两人同时脚一勾,不回头就关上了背后的门。穆知深贴上雷符,继续奔逃。
那些鬼怪的眼睛有问题,穆知深想起自己的身体那一瞬的僵硬,将视线固定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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