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洞天的容阅说的没错。
他到底成为了他。
他终于明白为何夜晚的容阅会跪在蛛网密布灰尘覆盖的祠堂里,对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石像虔诚跪拜,那双眼真挚的眼神,深刻到令人震撼。
执念,也成了他难以战胜的心魔。
为了见到死去的萧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可是那代价所对换的人,又怎样才能出现呢。
灯光逐渐黯淡,在房间内无力地晃动数息后,缓缓熄灭。而门边点燃的熏香,也烧到了尽头,最后那点橙色的小茬,轻轻掉在铜盘里。
冰冷的月色照在房间里,像是给屋内裹上一层冰霜,孤寂的男人沉坐案边,手中握着一盏琉璃灯,灯座被摩挲得发暗。他睁着眼睛,看满地碎月光,眼前闪过无数往事,他和萧凤在一起的每一寸景色,都在失去后开始回温,逐渐清晰而刻骨。
脸上传来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伸手去摸。
原来不自觉已流下两行清泪。
第89章 验证
“殿下,门外有一少年求见。”
李枸快步走到房前,在门外禀报。
“何人。”
“自称千意琅。”
赵释划过桌面的手指一顿,半晌,应道:“让他来见我。”
千意琅登门拜访赵释,就是因为他从村子里得知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很多人将尸体带走,不需过多猜测便能知道是他。
李枸为他打开房门,不卑不亢:“请进,在屏风前等候。”
千意琅疲倦的眼睑下一片青黑,他不需睡眠却也日夜操劳,更是在庆功宴一事后患上心病,整个人日渐枯槁,他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关萧凤的线索,更何况这所有的线索指向的真相就在赵释手上。
赵释的脚步声从屏风后停下,他的声音听起来亦是同样倦怠。
“那么,千公子找我何事。”
“我要见尸体。”他开门见山。
“尸体我已叫人殓了。”
千意琅突然笑了,这笑意在他苍白枯瘦的脸上很是突兀。
“你也知道他不是萧凤,对么?”
屏风后的人沉默不语。
良久,才道。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能找到萧凤。”
千意琅咬咬牙,捏紧了袖子里的玉牌。
“让我见他。”
椅子被推开传来的巨响,马上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李枸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殿下!可是有什么状况。”
赵释站起身径直推开屏风,屏风轰然倒地。鎏金百鸟朝凤的名贵摆件在他手中一文不值,他站在千意琅面前,装扮气质都和过往相差甚远,更为高大、疏离,不近人情。
李枸推门,看向赵释。
赵释半抬手,只是一个动作,人又迅速退了。
千意琅看着他靠近自己。
不合时宜地,千意琅想起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那时的赵释还只是个外门的杂役,穿着一身难看的布衣,背着锄头从田埂上走过。他是最早觉得赵释奇怪的,可惜那时他还学不会迂回,害萧凤对他产生不信任,两个不成熟的人,在一条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的赵释已在万人之上,坐拥无尽尊重与财富。甚至可以作为高高在上的亲王,让他俯首称臣。
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光亮。
千意琅扬起唇角,冷冷地笑了。
他没想到,两人竟然有这样面对面对峙的一天。
赵释想着同样的事情,他不喜欢千意琅看着萧凤的眼神,不喜欢他多管闲事的介入,但是他说他能找到萧凤。
“你要什么。”赵释看着这个他从来不屑的少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相信他。
“我......”千意琅的眼神很坚定。
“我要你找到萧凤后,让我见他,让他自己选。”
赵释叹了口气,扶着额头,终于首肯。
-
千意琅再次见到自己送给萧凤的那件礼服时,双腿突然动不了了。
当初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萧凤的胸口被大片血迹晕染,被徐拂青捅穿胸口,坠落万丈深渊。
而他在跃下悬崖企图救人时,在快速下落的中途有过一两秒的昏沉。
那一两秒时他在想什么?
他怕了,他真的好怕萧凤就这样死了。
比武大会上的仰慕那黑色的剑客,高束长发眼神狠戾,神幻莫测的杀招近百式,给那年的他留下惊鸿剑影。他连声央求师尊让自己参加,只为一会萧凤,却意外夺魁,进入掌苍云天。
他见萧凤在礼泉冲刷下不显弱势,傲骨铮铮和他所想所念一模一样。
然后,又见到了他不为人知的病弱神态,恹恹的像一株缺水野草。
摸着萧凤的下颌骨,他亲昵地在发着高热的受罚者脸边磨蹭。
终于见到你了。
深浅桃花映出身下人绯红的眼角,他两人坐在自然处交合,幽蔽的桃林里风起残沙,吹败了一席白衣,他在水中抬头,看萧凤赤身裸体、毫无顾虑地走向被吹远的衣物。
湿漉的脚印在地上转瞬即逝,萧凤弯腰去捡起自己的衣服,看到上面尘土沾染,蹙起了柳眉。
他的心跳得好快。
千意琅将尸体慢慢翻身、审视。
赵释站在死角处闭着眼,没有去看他的动作。
“我伺候萧师兄穿这件衣服的时候,在腰带、袴带上都绑了冥泽湖特殊的活结,好解,但难拆。”
赵释慢慢睁开眼。
千意琅从棺材中抬起颤抖的双手,眼里有些泪意。
“确实有人将他带走,将身上衣物穿在这具尸体上面,等着被人找到。”
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玉牌上没有完全黯淡的名字暗示着萧凤还活着,可当他听说萧凤的尸体找到,被赵释带回府上,他差些以为是术法出错了,走投无路心生绝望之际抱着无论如何都要见萧凤最后一次,找上门来。
从赵释的话中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确定了此人并非萧凤后,劫后余生的后劲上来,他便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他拿出玉牌,递给赵释。
赵释快步走过,将玉牌拿在手上,有些震惊。
“这是......”
“掌苍云天专门用于寻找弟子的玉牌,当时我去门派求来,然后才能找到丹霞洞天的你们。徐拂青没有萧师兄的玉牌,是找不到他的。”
赵释入门很晚,在门派内学习的世间又少,并不知道还有这样找到萧凤的方式,他看着玉牌上的刻字,的确正散发着微弱光芒。他像是突然得了赦免那样拉扯着脸颊的肌肉,解脱般长舒一口气。双手死死抓住又怕将玉牌摔坏捏坏,小心翼翼地用随身锦袋将其装住了。
“玉牌上只有方向,这段时间我一直去找,却始终找不到具体的方位。恐怕是有人下了藏匿的阵法,还得要你的帮助。”
不需他多言,赵释很快道:“我马上派人带路。”
“我也要跟着。”千意琅说,“师兄受的伤非同小可,只有我能治。”
赵释应了他的要求,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
赵王府内立时集结了多名精英探子,大多是有道行的,极擅长潜入危险境地进行探查。
但只有一个模糊的方位,又在萧凤被刻意瞒藏的情况下,找人是大海捞针。
但即便真是大海捞针,捞一辈子,赵释也舍得。
——
在神秘不可亵渎的灵土宝地,有一处山脉在平原上有如一尾小鱼,尾部弯曲半环形成谷地,此处住了几户零散人家,多为医仙谷中医圣一族的后裔及裙带。
谷地中有数十个隆起似小火山的水口,最高的不过半米,碧色水池散发波动灵气,将蓝天白云的景象映在地面,当地人称此地为“偷天池”,有将天空凿下安放在地面的意思。
医圣本人独居在此,掌握着偷天池和大半山谷,在此种药试药,乐此不彼。
谷内百草丛生,树木生长偏矮,树梢低垂,将房屋压在底下,成了小动物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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