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確揉了揉他的脑袋,"臣记下了。"
再往前走应该就是关押许介的牢房了,如今那里黑压压的一群人人,不知道在吵嚷着什么。
"千岁爷来了!"
"陛下来了!"
有人眼尖看见了他们,纷纷让开路给他们让道。
慕容纾进了牢房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白衣的太傅。
他跪在地上,手臂无力的垂着,留给他一个削瘦的背影。
地上躺着一个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衣着穿戴倒是比之前见到的囚犯都干净,只是头发胡子的都长了些,如今躺在地上,嘴唇泛着紫黑色,再仔细看一眼,他唇边还有未曾干涸的血迹,也是黑色的。
看来这就是许介一一太傅的小舅舅了。
"陛下,千岁爷。"
掌管大理寺的季乌见两人过来,连忙迎了上来。
这犯人是大理寺的犯人,如今平白无故死在天牢,他又要倒霉了。
况且这罪犯身份还不一般,陛下亲至,还不能看出这件事的重大吗?
裴確像是没有看到地上的卫泱,下巴点了点尸体的方向,"这是怎么回事?"
季乌回道:"忤作已经验过,是中了鸩毒导致的身亡。"
"鸩毒?"裴確又走近尸体几步,"下在了哪里?"
"饭菜里。"
裴確面露不悦,没等他开口,季乌先行回答:"陛下,这饭菜不是我们大理寺提供的!"
说着提过来一旁的饭盒,打开来给裴確看,"千岁爷,这可不是我们大理寺给犯人的伙食!"
整只的烧鸡,蒸好的鱼,一碟醉虾,一盘花生米,三个小菜,一壶酒。
裴確冷笑,"这是等着受审问来了,还是度假来了?"
"哪里来的?"
季乌看着旁边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卫党的人,毫不退缩,"许介徐大人身份特殊,没少托人进来进行关照,说句实在话,罪犯许介来了天牢之后,怕是天牢的饭食都没吃过几口,顿顿鱼肉宴饮,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恐怕臣这个大理寺卿,日日奔波劳累,都没有一个清等着吃暍的罪犯来的快活!"
"季乌!"
有人对着季乌怒吼了一声,季乌眼睛一瞪,"怎么?我说错了?"
"你们这些人仗着太傅的关系,少往天牢里面打点了?"
"不出事皆大欢喜,出了事就把屎盆子往我们大理寺头上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哦?"裴確扫了眼刚刚怒吼的人,"罪臣许介吃了外面送来的饭菜中毒,我大理寺只有看顾不力之责,谁送的菜找谁去,赖着大理寺做什么?"
"裴大人!"
卫泱撑着别人的手站起来,他本就瘦弱,身形单薄,这会儿更有一种形容枯槁的样子,看起来风一吹就要摔倒了。
"裴大人真是好利的一张嘴,一开一合,好好的人死在你们大理寺,倒成了别人的过错。"
"本官只不过是有一张利嘴,卫大人才有一颗铁石心肠的狠心啊!"
裴確走近他两步,"为了和裴某抗衡,为了打压大理寺,自己的亲舅舅都下得了手!"
卫泱一张脸白的像薄纸一样,为他这句话又惊又怒,"裴確!"
裴確也不恼,声线平淡,"听说许大人生前的时候待你可不错,怎么养出来小卫大人这么一只喂不熟的狼崽子呢?"
"裴確!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卫泱挣开扶着他的人的手,冲向前一步抓住裴確的衣领,"裴確!你才最歹毒!"
"好狠的心思!放纵我们的人进来送饭,然后你们伺机下毒,最后再一股脑儿推到我身上!"
"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裴確!你好谋算!"
裴確烦躁的眯了眯眼睛,拉下卫泱的手将人一把推出去,"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他手劲儿本就大,这会儿又没收着,将卫泱推的一个趔趄,后退几步,还好事前有人扶着,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两人动了手,一时之间,两边的人马剑拔弩张,大有兵戈相见的气势。
小皇帝的脑袋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种情况是他最怕遇见的,一边是他的心爱的裴卿,一边是他信任的太傅。
他们两人说的云里雾里,他听得七七八八,觉得谁说的都有道理,没有一个人的神情像是假的。
就卫泱来说,他不是看不到太傅在这件事上的私心,北地水患一案,抓出来了他的小舅舅,他与他小舅舅感情自小深厚,想保住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段时间,他确实也来探过自己的口风,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犯了错总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的。
自己若是心软,为了太傅的面子放过许介,那北地祁河两岸流离失所的百姓,被洪水决堤冲走的百姓,他们的性命怎么办?又由谁来补过呢?
他知道太傅不舍得,也知道北地水患的案子关键证据缺失,迟迟不能结案也少不了太傅的手笔。
他心疼太傅,也理解太傅,因此什么都没有说,任他拖着。
拖到拖不下去的时候,案子总该结了。
只是如今这关键人物许介出了事,他一个人,连起了裴党和卫党两拨人,既然有了利益纠葛,那不管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会认为是对方做的。
起码从自己的角度来代入任何一波人,都会是这样想的。
裴確要杀许介,是因为这人确实有罪,可有人扛着又治不了罪,心生怒火,借着每日的饭菜中下了毒将人毒死了。
将人毒死,一方面打击了卫党的气焰,另一方面削弱了了卫泱和外祖许家的联系,断了卫泱一臂,可谓一箭双雕。
而如果是卫泱要杀许介......
在卫泱看来,自己已经无力救回自己的舅舅,而把自己的小舅舅放在大理寺,放在裴確眼皮子底下,不知道经他的手能审出来什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若是将他毒死,一方面能参个大理寺渎职的责任,最好能将大理寺卿季乌给拉下马,若是能顺势把自己的人给顶上去,那是最好,就算自己的人送不上去,新的大理寺卿上任接管需要时间,同样也能让裴確元气大伤。
所以,许介此人,可谓是极其重要。
他就像是两头都有一根引线的鞭炮,无论谁先出手,都能把另一头的人给炸伤。
慕容纾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内心的想法纷复杂然,摇摆不定......
第85章 臣有罪,臣心疼他
可也不能任由这两拨人马打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那两人才像又想起他来一样,和缓下来。
"季乌,"
小皇帝难得一见的开了金口,"既然你说许介是吃了含有鸩毒的饭食才身亡的,那饭食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又是谁送来的,可能查到?"
"回陛下,现在是戌时,一个时辰之前,这饭盒是一小廝打扮的人,手持卫府的令牌送来的,自罪犯许介入了天牢之后,卫府都是派此人来天牢送饭,所以一来二去,看门的士兵与他也熟识了,所以后来见到他,就是简略的检查一下有没有暗带什么东西,就放人进来了,这次也是一样。"
"那人送完东西之后,与往常一样没有停留,不多会儿就离开了。可就在那人离去半个时辰之后,巡逻的士兵发现罪犯许介状态不对,这才报往了宫里。"
"太傅,"小皇帝转向卫泱,"可有这回事?"
卫泱转过脸来看他,他日常那张隽秀的脸浮现一层灰白的颜色,病态的白,除了眉间那颗红痣再没有别的颜色。
他看着小皇帝,眼中千万种复杂的情绪呼之欲出,好半天才开了开口,"有。"
"臣有罪,"他被人搀扶着,费力地说着话,"臣心疼他......"
他看了眼地上的人,那人躺在地上,被鸩酒夺取了生命。
算起来,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费心费力二十二载,疼着自己这个外甥,最后自己还是没能力救得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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