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
话音未落,又被几声咳嗽打断。
慕容纾站了起来,脸上带了急色,"李文忠,拿朕那件狐狸毛大氅来!"
接过衣服,小皇帝疾走几步,垫了垫脚将衣服从卫泱脖子后面穿过,又七绕八绕地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你本就身子弱,怎么又穿的如此单薄!"
潼安接下卫泱手里的水杯,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本是穿了斗篷御寒的,只是从承武门到怡和殿,路途太远,风雪不停,这斗篷就被打湿了,我家大人就脱了下来。"
小皇帝握住他冰凉的手,招呼着小内监将炭火盆再挪近一点儿,埋怨着,"太傅总是这样……朕早就说过,太傅进宫,是可以乘轿的。"
咳得厉害了,卫泱脸上显出一抹奇异的红,他摇了摇头。
"历朝历代都有律法,皇宫内苑,臣子不可骑马,不可乘辇,不可疾行。
规矩如此,臣自当依律而行。况且臣还年轻,这么段路程,臣走得动。"
又是一声咳嗽,慕容纾正要伸手给他拍拍后背的动作一愣……
这声咳嗽,怎么像是从另一个方向出来的?
第18章 那给裴卿也加个炭盆?
慕容纾转过身去,正对上裴確捏着酒杯,似笑非笑的脸。
是了!
不可骑马,不可乘辇,不可疾行……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裴確这狗贼在宫里干过的!
这个目无法纪的东西!
卫泱捏着手帕的右手掩住轻咳的唇,同时也掩下了唇角那丝笑。
怎么办呢裴確……
他轻垂的眼睫颤了颤,悠悠地落到了被小皇帝越抓越紧的手背上——一丝红痕异常瞩目。
陛下他看你的眼神,并不如你嘴里那般旖旎呢?
怨、憎、恨、厌、恶……一丝不少……
"裴卿也受了风寒?"慕容纾咬牙切齿的关切道:"那给裴卿也加个碳盆?"
"谢陛下的赏。"
裴卿笑着歪了歪头,墨色的瞳仁泛着莫测的光,"臣身子康健的很,这点儿风雪算不了什么!至于炭盆……"
他下巴朝着这二人所在的方向点了点,神情越发倨傲,"还是留给小卫大人用吧!"
"殿内火气大的很,臣只觉得口干舌燥。"
卫泱脸上浅笑不减,像是没有被裴確的话语刺到,反倒慕容纾被他的话语说的有些不耐烦——
卫太傅本就身子弱,这才更惹人怜惜,这个姓裴的怎么一丝儿同情心也没有!
他放下抓着卫泱的手,对着李文忠摆了摆,"上壶酒给他祛祛火气——"
话顿了顿,"裴卿体热,要冰的!"
"是。"
裴確看着慕容纾气鼓鼓的脸,险些笑出声,这小皇帝一点就炸的小气样儿,还真是有趣!
慕容纾一见他笑,自己更生气,见酒壶端上来,他冷笑,"还不赶快趁凉给千岁爷倒酒,小心千岁爷一肚子火消不下去,一会儿砍了你们的脑袋!"
裴確从善如流,连饮三杯,一边喝一边思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小东西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见他喝酒喝的还算听话,慕容纾这才脸色稍霁,招呼着二人吃饺子。
他一个饺子还没下肚,又瞥见该死的裴確又在作妖。
小皇帝偏过头去不看他,眼不见为净。
可慕容纾能装看不见,卫泱正坐在他对面,总不能背过身去。
他夹起饺子的手又放下,斟酌着用词,"裴大人还热?"
再热也不能大庭广众的脱衣服吧?!
卫泱开口了,慕容纾总不能再装瞎子,一眼过去,好巧不巧正好看见他扯开领口拉散外袍。黑色的交领中衣褶皱连绵,自喉结往下大片的皮肤半遮半掩,一黑一白,分外扎眼。
起伏的胸膛隔着外衣都能看到里面的精壮有力,小皇帝又厌烦又羡慕:
这可真有男子气魄!
看了眼眉眼苍白的卫泱,再低头瞅瞅手腕纤细的自己——
淦!
谁能想到,这屋里最男人的,竟然是个太监!
第19章 裴大人好不好看?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惋惜,慕容纾重重地咳了一声,那边的人停了动作,继续喝酒。
小皇帝偶尔说上两句,那两位一位清风朗月般言笑晏晏,一位漫不经心的随声附和,不深究的话,也算是君臣和乐的一景。
一番吃饱喝足,裴確懒洋洋的告了假,回了自己的居所。
另一边,卫太傅被慕容纾留下醒醒酒,这一醒就到了晚上。
宫门已关,钥匙已落,卫泱又被慕容纾留宿,进了承乾殿。
"过了年,殿下就满十六了。"
慕容纾趴在桌子上,"你也劝朕选妃?"
卫泱笑的温润,"臣是说过了年,陛下就到了亲政的年龄了。
陛下……想选妃?"
慕容纾支起胳膊,一只手托着脸,对着卫泱傻笑,"选什么妃!不过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还没朕的太傅好看!"
卫泱笑着摇头,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胡说!"
他心一动,随即打趣一般问道:"那陛下觉得……裴大人好不好看?"
"他就是个太监,怎么能和朕的太傅比?"
慕容纾认真想了想,"朕的后妃要是长得像裴確……"
他说着打了个哆嗦,"朕真怀疑,她是被送进来弑君的!"
卫泱弯了弯唇角。
"陛下记不记得,裴家当初真是有位小姐在的。
千岁大人的妹妹裴颜,如果还活着,应该是和陛下差不多的年纪,恰好该进宫的。"
"记得。"
小皇帝点了点头,"她比我稍大一些,小时候裴淮很得父亲宠信,裴夫人也会进宫,朕是见过她几面的。"
按着回忆,慕容纾比划了比划,"她比朕要稍稍高一些,眼睛很大,嘴巴圆圆的,笑起来两个梨涡,很是可爱。"
"陛下竟记得那么清楚?"
"那当然!朕幼时记忆很好的!"
慕容纾换了只手托住脸,另一只手往自己脸颊上点了点,"她这里有颗小痣,颜色很浅,不离得近了是看不到的!只不过不和太傅的一样,你眉心的是红色,她的是浅棕色!"
卫泱摸了摸他的脑袋,清朗的声音沉了沉,"陛下自小记忆力就是超群的!"
*
鸿宁殿,裴確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卫泱留宿宫中?"
"是。"
"留宿承乾殿?"
"是。"
"随他去吧!"
他撂下笔,按了按太阳穴,"一个小崽子,一个病秧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听到这声大不敬的小崽子,那黑衣侍卫面不改色,"千岁爷,陛下已经长大了,千岁爷万万不可再继续拿他当小孩对待。"
"就他?"
裴確摇了摇头,"小胳膊小腿的,瘦的跟个小鸡崽子一样?"
"行了,常平,回去吧。"
常平行了个礼,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裴確按着太阳穴的手松了松,敲了敲桌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而后是膝盖跪地的声音,"千岁爷。"
"小姐有下落了吗?"
"回千岁爷,还没有。"
像是早知道这个答案一般,裴確长出了口气,冷厉的眼神中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再找!"
"是!"
脚步声逐渐走远,室内又恢复出一片死寂。
那屋子的主人拾起笔,摸出一份折子,又投身于漫漫长夜中。
*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夜色浓重的像刚研磨好的墨,均匀的泼洒在内宫的房檐上。
屋内的炭火烧的暖暖的,时间久了,睡在里面的人也就不难唇津生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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