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每次笼子才透出一个小洞,便会被宫人们发现,然后及时填补上。
直到这日,这只倒霉的耗子已经饿昏头了,也终于察觉了笼子里的这只猫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和它关在一起这么多日了,竟连个屁都不敢放。
要不是对方体型太大,它可能都敢扑上去直接把这只猫给啃了。
于是待到一个小宦官来给方啼霜投食的时候,那耗子铆足了劲忽然扑将上前,直接将一块小鱼干从方啼霜嘴里夺走了。
可没想到方啼霜竟然相当护食,这只耗子此举当时便惹怒了他,短暂失去理智的方啼霜一爪子便向那耗子当头呼了上去,一下不够,还狠命地打了好几下。
那耗子原本就已经饿得半死不活了,又被方啼霜这样来上几下,当即便咽了气。
反应过来的方啼霜被自己这一英勇举动吓了一大跳,作为杀鼠的凶手,他像个受害者一样背贴竹笼,一脸惊恐。
那内侍却很高兴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招呼猫舍内的其他宫人们一起来观看:双儿主子终于又重振雄风,能打死老鼠啦!
方啼霜一直抬着那只打死老鼠的“凶器”,也就是他右边那只前爪,宫人们十分不解,还以为方啼霜此举是要同他们握手,于是纷纷上前和他握了手。
方啼霜:……
握手就算了,末了还要补充一句:“欸对,咱们双儿主子可真聪明。”
好在最后还是有个常和他玩在一块的宫婢婉儿领悟了他的意思,给他打来了一盆清水,又用帕子替他仔仔细细地将拍死老鼠的那只爪子洗干净了。
“喵呜喵呜~”方啼霜舔了舔她的手指,又从自己窝里叼了条小鱼干出来,算作感谢。
婉儿笑了笑:“谁要你的鱼干?”
但方啼霜很强硬地把那条小鱼干放在她的手掌心里:“喵!”
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婉儿笑着用另一只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然后才拈起那只鱼干,这小鱼干是尚食局特给双儿做的,她从前见方啼霜吃得香,也馋过一阵。
如今小鱼干送上门来了,婉儿矜持了一会,但最后还是将那只小鱼干送入了口中。
有点咸,还带着几分淡淡的鱼腥味,口感很有嚼劲,吃了竟然还有些上瘾。
“喵呜~”好吃吧?
“味道不错,”婉儿摸了摸他后背的毛,而后故意逗他说,“我还想吃,双儿不如把那袋鱼干全送我吧?”
方啼霜立刻从她的手下溜走了,然后迅速回到了猫舍内,把自己放在猫窝里的小鱼干又换了个地方藏。
躲在门口偷看的婉儿一时啼笑皆非:“我逗你玩呢,真当谁都像你一般馋。”
方啼霜回头朝她呲了呲牙。
当日下午,那只倒霉的灰耗子便被宫人们洗干净,还仔细剃了毛,用几片干叶子盛着,送到了他的专属食盘里,算是给他加餐。
末了那来送“下午茶”的内侍还对他说:“这耗子可是好东西,我见能捉鼠的狸奴,个个都吃出了油光发亮的毛色。”
“唉,这宫里也就指着猫主子您给捉捉老鼠了,当今圣上不喜欢猫,只因您是先帝的宠猫,这才对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内侍小声对他嘀咕道,“您可争气,万不要学清宁宫里那位犬爷,见到人就叫,可见到耗子却吓得打颤……”
听完他这一番话的方啼霜眼睛一亮,等他离开后,便若有所思地循着那装着死耗子的食盘饶了几圈。
紧接着,他跑出屋去,到院子里,一下跳将起来,咬下一块小宦官晾晒在院里的巾帕,而后用这块帕子将那死耗子牢牢包裹住。
因着他现在的爪子到底没有从前灵巧,同样五个指头,却都不怎么管用,所以光是将这死耗子包裹起来,他又用嘴又用爪子的,费了好些功夫。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咬牙叼起了那只死耗子,朝着清宁宫的方向去了。
因为要去做坏事,所以方啼霜特意避开了大路,猫着身子往人少的地方钻。
在宫里这月余,他虽然没能找到曹四郎,但却也差不多将这宫里的路都摸熟了,所以这回他没再迷路,而是轻车熟路地摸进了清宁宫。
然后他借着殿中一个造景的小假山跳上了屋檐,虽然方啼霜有些畏高,但为了能报复一下那只恶犬,他还是忍了。
他循着气味和声响找到了那只恶犬所在的院落,那犬儿也嗅到了他的气味,但却没发现他就站在房顶上,只一个劲地冲着他所在的方向大叫。
方啼霜雪白的猫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像人的冷笑,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了那包裹,咬住那巾帕的一角抖了抖,那只死耗子便精准无误地挂在了那恶犬的头顶上。
那恶犬被吓了一跳,猛地甩了甩脑袋,便将那只死耗子甩在了地上。
不一会它又上前,好奇地对着那从天而降的东西嗅了嗅,等瞧清了被剃了毛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之后,那恶犬立刻跳将了起来,吓得在院里四处乱跑乱跳,汪汪叫个不停。
也就是此时,站在屋瓦上的方啼霜大仇得报,很嚣张地叫了一声,那恶犬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恶犬目露凶光,冲着方啼霜龇起了尖锐的犬牙,然后在那下头跳个不停,试图也跳到屋顶上,一口咬下方啼霜的脖子。
方啼霜很惬意地在那上头打起了盹,那恶犬腿短,又没有他这种爬树上瓦的本事,只能在下头无能狂怒。
等那恶犬跳累了,方啼霜也欣赏腻了,于是跳上宫墙,往方才来时的假山造景那边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借着那假山造景落地,然后在院里选了个能晒到阳光的廊檐下,打算睡个午觉。
方啼霜现在已经很知道,自己所附身的这只猫身份还算是高贵,平时只要不往皇帝宫里去,也没人会赶他走。
太后这清宁宫自入冬起便燃起了地龙,即便是蜷在她寝宫外头的廊檐下,也比别处暖和的多,方啼霜自小怕冷,如今变成了猫也没见转好,反而更严重了。
于是他便几次三番趁着那恶犬不在这院里时候,来此处打个盹。
正当他行将入睡之时,忽然听见屋里有人在说话,他现在的听力比从前要敏锐得多,哪怕那说话的人有意压低声音,他也听得挺清楚的。
“殿下,圣人身边的荣公公传话来说,那补药照例是日日给圣人送去了,圣人也并未起疑。”听来像是太后身边杨公公的声音。
他这话音落了有半晌,方啼霜才听见一道温柔又端庄的女声响起,正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太后,她的声音不急不慌,如溪间流水:“皇帝很听话,这很好。”
“只是他到底不是哀家所出,难免心里有些隔阂,”太后的语气像是有些担忧,但又不全是,“虽然从小养在哀家膝下,可却不如菡睿对哀家一半亲,他心里终究是防备着哀家的,到底是哀家命薄,这辈子没能怀个郎君。”
杨公公忙劝慰道:“殿下莫要自哀,这宫里除却陛下,统共还有三位郎君呢,可太后却始终就您一位……”
后面的话,方啼霜便有些听不清了,应该是两人走进内殿里去了。
他虽然年幼,但也能从那杨公公的话里听出来,那“补药”多半有鬼,要不然何来的“起疑”一说?
方啼霜很快便联想到这宫里的人曾经说过,新帝自小便体弱多病,说不定还与那“补药”有关!
他虽然知道皇帝不喜欢、也不待见自己,这事他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廊檐下焦虑地摇起了尾巴。
早逝的阿爷阿娘时常教导他,做人要心存善念,后来的舅舅也常教他说,要做个好人,才会有好报。
即便他现在变成了一只猫,也得做只好猫才行。
可他心里想去告诉皇帝,但又有心无力,他现在只是只猫,说不出人话,而且即便能说话,皇帝也未必会信他,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妖怪,拖出去速速斩了。
方啼霜犹犹豫豫地来到了皇帝的寝宫旁,在外头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来干脆偷偷溜了进去。
第六章 他为什么能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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