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才说到一半,便被裴野堵住了嘴:“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非要咒死自己,是不是?”
纵使这样的事没发生的方啼霜身上,可裴野光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怕极了。
方啼霜见他态度松动,又故意往他心窝子里戳:“这也不过是一念之差的事儿,进宫为宦的名额就那么一星半点,我又不到壮年,卖进妓馆里总比卖入黑市里值钱。”
裴野忽地又捏住他的嘴,将他捏成了一只扁嘴鸭,再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无奈道:“孤知道了,一会儿审过他,便让人将他送回去。”
方啼霜立时笑了笑,随后又撵上去,在他的脸颊上狠很亲了一口:“陛下太好了。”
他顿了顿,忽而又道:“那陆旭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不如陛下将他一块放了吧?”
裴野看他一眼,随即冷声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的情可求?他一个尚书嫡子,难不成也是遭人强迫的,也有可怜之处不成?”
“他是我的画迷,”方啼霜说起这个,心里不免又有几分兴奋,有心想好好给裴野炫耀一下自己的画在外头有多受追捧,可又怕他知道了,要迁怒于陆旭,于是便只好收敛着说,“陆旭买了我很多副画,是个挺懂画的人,关起来实在是可惜了。”
裴野不冷不淡地觑了他一眼,反问道:“他是在捧你的画,还是捧你的人?”
还不等方啼霜答话,他便再次反问道:“他家中养了那样多的面首,在外头也从来是只嫖男娼,不碰女人,你当他是真心爱你的画的?”
裴野心里压着几分怒,因此出口的语气多少有些不大好听。
方啼霜方才乃是心里有愧,故而才任由他骂,这会儿听他这样说,不知道哪儿的火气被撩着了,他也紧跟着炸了毛:“那些画又不是他见了我之后才买的,是先前早就觉着好的,否则他买回去做什么?难道当柴火来烧吗?”
“陛下说来说去,就是看不起我的画!”方啼霜气死了,一把推开他,不远不近地退到了旁侧去。
裴野站起来,要去捉他的肩:“你从哪儿悟出来的这分意思?谁看不起你的画了?回来!”
“你明明就是这样想的,”方啼霜的后脑勺还发着胀,稍大声些就要作痛,一和裴野吼起来,便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眼眶浅浅的,半点也兜不住眼泪,“陛下就是觉着,旁人要不是为着我这张脸,都不肯多看我那破画一眼,是不是?”
“孤没有……”裴野的那点脾气全让他这一通莫名其妙的发作给磨没了,“是孤方才说错话了,你别气了,行不行?”
方啼霜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任由他把自己捉过去擦眼泪,末了还要傲着脸道:“我那画是全天下最好的,你不许瞧不起。”
“孤哪敢瞧不起,”裴野轻轻叹了口气,“你说什么都依你,你是孤的亲祖宗。”
方啼霜的眼泪干了,就又得寸进尺地黏了上去,攀着他的脖子问道:“我都是你亲祖宗了,那你怎么还不快叫我一声阿瓮呢?”
他笑得可恨极了,像是把方才自己那些错处都尽数给忘记了,陛下瞪了他一眼,简直想将他搓到地上去,再滚几圈丢进院里:“皮又痒了是不是?再要胡闹,孤可真要罚你了。”
“你罚啊,”方啼霜有恃无恐地晃了晃脑袋,“最好把我也关进那暗无天日的牢里去,陛下以后就再也不必看见我了。”
裴野往外看了一眼,而后唤了一声:“苏靖……”
“你做什么?”方啼霜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而后又着急忙慌地往外头瞧了瞧,“我开玩笑的!”
“苏……”
“好嘛好嘛,”方啼霜踮起脚,又亲了他一口,“我错了,我不说这样的话了,别劳烦苏将军了,好陛下。”
裴野眼里笑了笑,这才松了口。
第八十九章 “不敢了,再不敢了。”
方啼霜是回去打算午睡的时候, 才发现那块原来一直挂在自己腰际的玉佩不见了的。
他心下一慌,连忙把自己埋在衣箱里左翻右找, 又将自己那张小床和陛下那张龙床翻了个底朝天,可也没能找到裴野送给他的那块玉佩。
方啼霜思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掉在妓馆里了,心里正慌得不行,然而一回头,却发现裴野忽然悄没声息地进来了。
陛下轻声问他:“今日怎么不午憩了, 找什么呢?”
“昨夜睡太多了,现在没什么困意,”方啼霜在脑海里迅速串了个谎,“我在找先前给陛下做的礼物呢。”
裴野微微一怔, 面色不变, 可眼里却分明浮上了几分雀跃喜色:“是什么?找着了么?”
“没呢, ”方啼霜故作苦恼道, 而后眼珠子往外一飘,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好像忘在婉儿那了!”
“你给孤做的礼物, ”裴野有些怀疑, “为何要放在婉儿那里?”
方啼霜连忙解释道:“这是你刚走的时候婉儿教我做的, 陛下再不回来,我恐怕都要忘啦。”
他说完便急急转过身,要跑去猛虎堂里找婉儿拿那只荷包,可裴野却伸手拦住他:“先别去,孤也给你带了点东西。”
方啼霜的眼睛稍稍一亮, 立时止住了脚步, 被陛下拉着往寝殿内放箱匣的地方走了去。
紧接着, 裴野取下了摆在镜台上的一个木制箱匣,他摆放得这样明显,原是指望方啼霜能自己发现的,可谁知他来回走了这么多趟,竟一回也没想着来瞧一瞧这只凭空出现的箱匣。
“什么时候放上的?”方啼霜问,“晨起时我在这儿洗漱,怎么什么都没见着呢?”
“昨夜便放在这了,”裴野看他一眼,有些无奈道,“你这熊瞎子,这样大一个箱匣,你没见着?”
方啼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晨起时你不是让我去正堂里嘛,我心里正烦着呢,哪有空看这个。”
说完方啼霜便摸到了那箱匣的边,抬头问裴野:“那我打开啦?”
“嗯。”
方啼霜才打开了一半,便瞧见里头满满当当的,装满了一大堆的小玩意,有些还金光闪闪的,他看着就欢喜。
“去关外的路上,有时走了官道,孤便从行商手里买了些小物件,”裴野一倾身,将头侧抵在他的鬓边,与他一起看,“那块滚圆的金币,便是突厥人的铸币,孤见上头的图样有趣,便带回来给你了。”
方啼霜拈起那枚金币,夹在手上把玩了两圈,很欢喜地说:“我要在上头打个孔,再拿绳子穿了,以后当吊坠来带。”
“随你。”
方啼霜沉吟了片刻,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一项决议:“不合适不合适,我又不是突厥人,天天把人家的钱币挂在脖子上,旁人还以为我心向突厥呢。”
裴野笑了笑:“想这么多做什么?愿意戴着便戴,谁敢说你,孤替你打他。”
“那也不太好,”方啼霜有些遗憾地将那枚钱币塞回了箱匣里,“他们突厥看着就穷,咱们这人钱币都是一锭锭一条条铸的,哪有这样扁的一枚?太穷酸了,怪不得他们想造反,肯定是觊觎咱们的好东西了。”
他顿了顿,又迷信道:“我天天带这样的吊坠,弄不好是要丢财运的。”
“那就不戴了,”裴野顺着他的话稍一点头,“今日真不要午睡了?”
被他这么一说,方啼霜忽然便觉出了几分困意来,又恐怕裴野发现他将那块佩玉给弄丢了的事,故而连忙起身,一路走一路把外裳给扒了。
“蛮睡一会儿吧,”方啼霜迅速往小床上一钻,“现在时辰还早着呢。”
裴野缓步跟过去,然后将两人中间那扇屏风撤开了,方啼霜睁开眼睛,有些讶异地问:“你做什么?”
“过来,”裴野漫不经心地说,“以后你还是同孤一起睡,那张小床一会儿让人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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