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220)
萧朔气息微滞,身形无声一绷。
云琅眼底亮出颇不服输的傲气,单手又去夺糕点。萧朔翻腕避开,才一转,云琅已跟上来,钳住他腕间穴道,萧朔再避,神门穴微微一麻,内外关同时受制,手上不由一松。
云琅空着的手探过来一捞,将点心拈了,几乎使出刑讯灌药的架势,喂在萧小王爷唇边。
萧朔被他制住右腕穴位,半边臂膀都跟着微微发麻,垂下视线,看了看云少将军分明力气十足的手腕
“二位……”
景王抱头面壁,全然不知身后情形,满腹忧愁:“就一块芙蓉饼,还没象棋棋子大,你一口我一口也吃完……”
话音未落,一颗飞蝗石擦过他头顶,当一声砸在墙上。
景王:“……”
景王老老实实闭目塞听:“吃不完。”
萧朔被云琅放开右手,按了按额角,不再耽搁,接住了云少将军喂得那一小块点心。
云琅稍一使力,掰了剩下一半,心满意足抛进自己嘴里,眯了眼睛嚼嚼嚼嚼。
……
景王悬心吊胆了良久,察觉没人理会自己,战兢兢回头,望了一眼。
萧朔端了茶水,望着云琅,耐心等着云少将军喊渴。
两人坐得分明不近,姿势也寻常。偏偏琰王殿下眼中的平白专注,静水之下激涌着的,是足以将人淹没的深邃湍流。
景王噤声靠墙,又守了好一阵,看着萧朔端了吹好的茶水叫云琅喝过,递过去布巾,又一丝不苟揉了两只手腕,起身去换热水。
景王守到个空,终于小心翼翼蹭过去,扯了扯萧朔。
萧朔给云少将军在点心里挑蜜饯,被他拽了半天,抬眸道:“何事?”
“无事。”
景王连忙用力摇头:“就是……方才,看着你们两个,我忽然觉得有些许担心。”
萧朔蹙了下眉,看着他。
景王心底有些发虚,攥了攥拳,殷勤将云琅喜欢的果脯蜜饯挑出来,拢成一碟递过去。
朝中如今情形,皇上这个位置早晚要换人。
虽然还不清楚萧朔是如何想的,可他们这些年龄差距悬殊的叔叔们凑在一起,偶尔壮着胆子说一两句朝中事,隐晦提及时,终归还是大都有所默认。
参知政事此前其实曾有隐忧,私下里问过他,倘若萧朔有一日登了皇位,会不会因为云将军早上实在起不来,从此君王不早朝。
此时看来,君王不早朝的事……倒不是很紧急。
“有件事,还是要同你确认一下。”
景王向萧朔身后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们出去打仗,要是云琅有一天,忽然不高兴了……”
景王咽了下,谨慎道:“你不会点起狼烟烽火,让诸侯都过来,在朔方城下跑十圈,逗云少将军开心吧?”
第九十五章
夏桀酒池, 商纣炮烙。
纵然琰王殿下心志坚定清明,荒唐不到这等地步,点个烽火、买个荔枝这种小事, 却也难说得准。
“诸侯……还是不要戏。”
景王瞄着萧朔神色,谨慎劝他:“你们两个若想吃荔枝, ‘一骑红尘妃子笑’那种只是次品,其实没什么意思。”
萧朔听得莫名, 抬头看他。
景王:“福建路兴化军有种荔枝叫陈紫,虽然贵些,却瓤如凝雪, 香气清远, 我家果子铺里便有卖。”
萧朔:“……”
“拿这个去买。”
景王凑过来,掏出块刻了景王府商徽的木牌递过去, 压低声音:“一两可便宜三钱, 三斤便宜一半。”
“……”
萧朔按了按额头, 他一向弄不清这些人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只觉聒噪头疼,推开木牌端走蜜饯, 自去给张嘴等着的云少将军投喂。
景王没摸透买主心思,跟上去, 尽力推销:“不喜欢荔枝?还有胭脂桃,蜜桃油桃也有。甘棠梨最甜,乌梅若是嫌酸, 还能用蜜渍, 蜜是槐花蜜……”
店面招牌还没念完, 宣纸团和飞蝗石已一齐砍了过来。
景王躲惯了,利索一抱头闪到桌子底下。正要说话, 榻上互喂蜜饯的两个人却忽然对视一眼,朝窗外看了过去。
夜色宁寂,窗外黑黢黢一片,不见动静。
景王不常见这等架势,攥着没送出去的果子铺木牌,小心道:“外面――”
云琅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探到窗边。
醉仙居这些年虽然大隐于市,如今暗卫都找上了门,只怕也已叫人盯上,不尽然稳妥。
方才说的事要紧,不容马虎,云琅留心听过,外面并没有隔墙耳目。
偏偏方才窗外无风,好端端的,却掉了块碎瓦。
“看来今夜事多,不止我们不清闲。”
云琅拄着窗沿,向外看了看:“打个赌?我猜是奔宫中去的。”
“不赌。”萧朔道,“你先占了正解,赌什么也是我输。”
“你就知道输了吃亏?”
云琅撑身坐回来,眼里透出笑意:“我赌汤池,你若输了,便将下册给我一起看。”
云琅自袖子里将扇子摸了,扬手抛过去:“若这黑衣夜行真是去宫中刺驾的,你我便索性三天三夜酒池肉林,正月十四直接带兵去北疆。”
萧朔接住那一柄做赌注的白宣扇,迎上云琅视线,收入袖中:“好。”
景王总共听懂了这一句,大惊失色,从桌子底下出来:“怎么回事,有人要去宫中刺驾?!”
“襄王手段,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萧朔起身:“暗卫今夜出动,虽非本意,只怕已打草惊蛇。”
景王面色沉重,蹙紧眉站了半晌,转向云琅:“没懂。”
“说你这醉仙楼里,今夜不止装了我们与参知政事一家子,还有襄王留下的九星八门黄道使。”
云琅拿过萧小王爷的外袍:“今夜暗卫虽是冲着我们来的,却惊动了襄王手下。”
夜间风冷,云琅试了试外袍薄厚,将自己那件披风添上,递给萧朔:“这些人见暗卫声势浩大来查酒楼,以为已漏了踪迹。左右已被发现,索性先下手为强,去宫里试试能不能砍了皇上。”
景王听得骇然:“那你们两个还坐在这儿?!”
虽说不少人心中都盼着换皇帝,可也知道此时若换了,襄王一党死而不僵,再抢起来,只能叫朝野动荡四境难安。
这两人刚清晰分明地理顺了章程,此时刺客都从窗户外头飞过去了,竟还这般沉得住气。
景王在屋内团团转,恨不得立时将这两个大侄子推出去:“快去管管!回头若说刺客是从我这醉仙楼出去的,我如何开脱?再关停一家,景王府的门都要赔出去了……”
屋内只他一个火急火燎,萧朔接过外袍披好,视线落在云琅身上:“我带殿前司入宫护驾,回府等我。”
云琅点点头:“好。”
少将军难得这般好说话,萧朔眼底透出些讶色,照云琅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一扫,将右腕间配的袖箭拆下来,递过去。
云琅失笑:“你入宫抓刺客,怎么反倒给我这个?”
“你当年从南疆拿回来那块暖玉,只能做得一只袖箭机栝。”
萧朔道:“你那一副袖箭,嵌的是寻常羊脂玉,夜深露重,越浸越凉。”
云琅叫他捉了现行,只得交出手,任小王爷将墨纹游龙的袖箭护腕扣在自己腕间:“你怎么连这个也查?”
萧朔看他一眼,并不答话,拿过暖炉递到云琅面前。
云琅无奈,老老实实接过来抱上,自觉打包了桌上的点心,一并揣在怀里。
琰王殿下临危不乱,全然不管急得不成人形的景王叔,又吩咐了玄铁卫先送少将军回府歇息、再捎带景王回府,才下了醉仙楼,带兵往宫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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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夜巡汴梁,察觉有刺客踪迹,一路追查,浩浩荡荡入了宫城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