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134)
云琅话头一顿,蹙了蹙眉,迟疑了下:“皇上同你说什么了?”
萧朔静坐着,掌心覆上云琅胸前狰狞伤痕。
疤痕硬涩,怵目盘踞。几乎不用再细问,今日看见那柄剑在稻草假人上留下的创痕,他就已清楚了云琅当时的伤势。
这种伤势,哪怕静养三月,都要日日换药精心护养。
云琅已猜出他知道了什么,撑着坐起来了些,想要将衣襟掩上。
才一动,萧朔已握住了他的手腕。
“萧朔。”云琅猜着他要说什么,侧过脸低声,“你要为这个跟我啰嗦,最好趁早闭嘴。”
云琅不想说这个,一腔旖旎散干净了,不耐烦皱着眉:“那时的情形有多乱,没人比你我更清楚。
你如今也知道了,我早惦记着你们家家庙,若是咱们两个还要桩桩件件算清楚,我——”
云琅的话还未完,忽然怔了怔,慢慢瞪大了眼睛。
萧朔垂眸,拿衣袖给他攥着,将云琅裹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发顶。
云琅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不算。”萧朔轻声道,“不说。”
云琅肩背悸了下,死死攥了他的衣袖,抿紧了唇角别过头。
“你改一改这个脾气,好歹稍慢些,容我说一句话。”
萧朔抬手,覆在他旧伤处:“我只想问你,这一处还会不会疼。”
云琅都已做好了任凭拷打坚贞不屈的准备,闻言愣了愣,眼睛悄悄转了下:“自,自然不会——”
萧朔点了点头,挪开手轻叹一声:“可惜。”
云琅愕然:“什么玩意?”
他的确极不想让萧朔来矫情翻扯这个,可再怎么两人也相伴相交,知道了这些往事,萧朔难受难受倒也没什么。
云琅都做好了反过来安慰开解萧朔的准备,这会儿竟有些转不过来,坐直了:“这就琴琴不调、镜分鸾鸾了吗?”
“这么大个疤!”
云琅霍霍磨着牙,准备照旧伤的大小给萧小王爷啃个圈:“怎么不疼还可惜了?!你这人——”
“我这些年,一直在各地寻散淤通血、固本培元的良药。”
萧朔道:“府中有处地方,正好能修汤池。”
云琅:“?”
“此前你身子太虚,承不住。”
萧朔:“昨日梁太医说,你能泡一泡药浴,调理旧伤了。”
云琅:“??”
“泡汤池时最好辅以特制的药油,要在掌心搓热,一寸寸推揉开,以渗进肌肤筋骨,药效才会最好。”
萧朔道:“此时,身在水中,又要推开药力,故而两人皆不能穿……”
“我知道!”云琅面红耳赤打断,“你干什么不早说?!”
云琅隐约觉得萧小王爷是故意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吃回去,火急火燎改口:“疼!天天疼,阴天下雨就更疼,还痒,连酸带麻百蚁噬心,经脉在这儿也不通畅,每次运气到胸口都要疼一下。我当初只要有地方借力,能上几丈高的房顶,如今这口气每次都断在这儿,续不上,就只能跳上去七八尺,一着急就觉得肺里痒想咳嗽……”
伤在自己身上,云琅自然一清二楚,色急攻心一口气招干净了,拽着萧朔:“能泡汤池了吧?”
萧朔静听着,伸手将云琅揽进怀里,阖了眼。
云琅趴在他怀里,后知后觉:“……萧朔。”
萧朔缓过胸口那一阵激烈痛楚,覆着他的颈后,慢慢揉了两下:“能,我这便叫人去建,你允我几日。”
云琅:“……”
“空手套白狼!”云琅活生生气乐了,“小王爷,你原来都这么会的吗?还说自己不懂,我看你分明——”
“我觊觎你日久。”萧朔低声道,“研读医书时,不知为何,情难自禁。”
云琅心说研读医书能研读出这个,孙思邈李时珍华佗扁鹊怕是要组团来扎你。
他有心同萧小王爷算算账,看着萧朔神情,到底硬不起心:“行了……你若真打算弄,我还知道先帝有几块暖玉藏在什么地方,回头一块儿弄来。”
云琅自己也忍不住意动,压了压念头,把衣襟掩上:“有件正事,比汤池要紧,你明日得去看看。”
萧朔蹙了下眉:“什么?”
“方才你说官银,我忽然想起件很要紧的事。”
云琅道:“我当初逃亡前,回了一次府,拿了送你那个护腕走。”
“此事我知道。”萧朔道,“你还拿了我的一件衣服、一条发带。”
“这个不论……”云琅干咳一声,“不算这些,我还扛走了你们府上的两箱银子。”
萧朔:“……”
萧朔:“?”
“我逃亡。”云琅强词夺理,“不要盘缠吗?”
“两箱官银,是你拿的?”萧朔道,“一箱一千两,我不知你原来这般……气盖世。”
云少将军力拔山兮,干咳了下,谦虚恭谨:“一斤十六两,一千两六十斤,两箱子也不过一百二十斤……”
“你既进了府库。”萧朔问,“没发觉箱子边上,其实就放着一摞千两银票吗?”
云琅:“……”
云琅旧伤有点疼,按着胸口缓了缓气:“不说这个。”
那两箱银子不全是他要用,其中一大半,其实都托人设法熔炼过了。
银子磨去官银印记,由黑市炼银好手改成不起眼的碎银纹银,由已散在各地的朔方旧部一手倒一手,千里迢迢送进了朔方军。
云琅当时忙着八面补漏,能兼顾到这件事已是极限,此时再回想,便记起当时的一处不对劲来:“我不方便找京城的地下钱庄,只能在周边找,当时找的那个暗庄,本不愿接这单生意。”
“地下钱庄虽然有赃银流通,但这等掉脑袋的事,等闲暗庄不愿做,倒也没什么。”云琅道,“可那一家回绝的,给的答话却是……手上的官银太多,忙不过来。”
萧朔静思一刻,神色微沉:“马队。”
“正是。”云琅点头,“那时候京中混乱,朝堂严加整肃,官员束手,商旅凋敝。忽然要大笔银子的,就只有那一单生意。”
西域马商每年不远千里,自玉门关迢迢赶过来,最好的大宛马。
倘若没有意外,这批马理该顺顺利利卖给禁军和金吾卫。
“偏偏当时出了乱子。”云琅道,“这批马最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这件事和当时的风波比起来,实在太小了,故而也没人注意……”
“你当时找的。”萧朔点了下头,“是何处的钱庄?”
云琅:“京西南路,襄阳府。”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隐约有了念头。
云琅坐不住,当即便要起身,被萧朔拉回来,一屁股坐回了萧小王爷腿上:“干什么?”
“明日你我出门,各自忙活。”
萧朔道:“今日晚了,先歇下。”
“晚上好做事。”云琅这些年昼伏夜出惯了,拍拍他手臂,“我大致知道马队去了什么地方,先去探探路,你放心,定然不会有半点事。”
萧朔垂了眸,扣住云琅脉门,抬手按了他心经穴位,稍稍施力。
云琅猝不及防,疼得眼前一黑,几乎栽进他怀里:“怎么回事?!”
“照你说的旧伤情形,大致能推出你伤损在了什么地方。”萧朔道,“这一处若疼得厉害,便是你今日休息不足、内有亏空。”
云琅匪夷所思,半信半疑抵着萧朔心口那处穴位,又敲又按了半天。
“好了。”萧朔握住他的手,将人扣下,“我比你康健得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