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之间,他们的关系也从揽星楼回来后变得更为亲密。
正想着,江望津突然听到江南萧问:“今夜能自己睡吗?”
他微滞了滞,回了句:“能。”
说完他看着江南萧点了下头,感觉心间忽而有种怪异感,情绪蓦然便低了下来。
江望津迅速收敛好情绪,他不是什么需要人娇惯着的存在,无需多余的呵护。
而要真的论起来,江望津曾遭遇过的那些堪称摧残也不为过。
江南萧道:“我稍后让人将你旁边的厢房收拾出来。”
江望津半掀起眼帘,眸底闪过一丝不确定的神采。
接着江南萧又补充:“夜里有事便叫我。”
江望津露出笑容,“好!”
江望津隔壁的房间一直闲置着,前日里江南萧因不放心他便在那将就了一晚,今日却是叫了仆婢过来清理,俨然是要在茗杏居长住。
赵仁带人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
兄弟两就得住在一块才对,如今正正好。
燕来内心则要复杂得多,虽然他也对大公子和世子亲近起来而替世子高兴,但如此一来他便不敢在茗杏居放肆了。
世子纵着他,大公子可不会。
燕来一脸纠结,待听见明日要出去踏青,霎时又喜笑颜开,雀跃兴奋得不行,恨不能马上就到明日。
赵仁指挥着下人们干活,习惯性竖起耳朵关注小世子的一切,蓦地听到这句,他脚步一转往江望津那边走去,“小世子明日要出府踏青?”
他有些不放心,毕竟今日和燕来出去回来江望津就发了病。
燕来表情立刻紧张地看向江望津,生怕世子因为赵管事的话就不去踏青了。
江望津轻轻颔首,说:“长兄带我去。”
江南萧眼下正回了他的碧岳轩整理东西准备搬到这边来,并不在此。
燕来一听明天大公子也要去,刚才的兴奋劲儿立马没影了,原来不是他和世子两个人去啊。赵仁闻言反倒捋了捋颊侧长须,露出个放心的笑,同时亦不忘嘱咐:“明日出去,小世子记得带上药。”
江望津莞尔,“长兄带了。”
赵仁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开口:“那就好那就好。”
话落,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稍滞,“明日是休沐日……小世子不是与尚书府的卫公子约好了吗?”
江望津一凝,约定可能是最近才定下,但他是死过一回从头来过,早不记得什么约定了。但说起这个卫公子,江望津却倏地想起那个人。
施无眠。
江望津同施无眠此人可谓是相见恨晚,群英荟萃百花会上以诗会友,一见如故,至此相交相知。
两人都将对方引为知己,江望津以为施无眠是最懂自己的人,不过终究只是他以为的罢了。
他和施无眠的理念从来都不相同,乃至相悖,金兰之好最后逃不过割袍断义的结局。
如今重头来过,江望津亦不想再经历一次。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未免太过愚蠢。
他之所以能同施无眠相遇,也是因着这位尚书府的卫公子。
两人相邀前往百花会,恰好遇见才子们之间以诗会友。江望津被挑起兴趣便随手提了一首,引得众人争相斗诗,他被其中一篇吸引住目光。
那首诗恰好就是施无眠所作,两人因诗结缘。
若不是赵叔此次提起卫公子这人,江望津都要忘了此事。
算算日子,百花会便在过两日,这次他和卫公子相约便是为了共赴百花会一事。
江望津贯彻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不掺和,甚至避之唯恐不急,同赵仁道:“赵叔稍后代我去一趟尚书府吧。”
赵仁:“小世子……”
江望津简短解释:“替我同卫恒赔个不是。”
“是。”赵仁会意,心知小世子这是为了跟大公子出去,连好友的约定都说拒就拒。
刚行至院门的江南萧停了瞬,很快重又抬脚行入院中,嘴角无意识地往上提了少许,显出一个上扬的微弱弧度。
“哥,”江望津朝他走近,“我帮你拿。”
江南萧手中拿着砚台、镇纸之类的文房四宝,满满当当。这些东西都是他的私藏,不愿假他人之手,便自己拿过来了。
“我自己来即可。”江南萧说了句,正要绕开他,在即将和江望津擦身时顿住,“这个,你拿。”
江望津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被塞了几张麻纸,轻得毫无重量。他抬眼,江南萧已迅速收回手把因腾出手而抱在怀里的东西重又双手拿住。
江望津低头看向手里的纸,又仰起脸往前看了看江南萧的背影,唇线一挑,快步跟上。
“先放我那吧,”江望津道,“隔壁还没整理好。”
因着可能是要长住,赵仁吩咐仆婢们里里外外都要打扫一遍,还要些时间整理。
江南萧去了他的卧房。
江望津的卧房分东西二面,因他小时候总喜欢待在书房里看书,冬日里书房冷冷清清也没个地龙老是生病,故而老侯爷就把江望津另一边的房间改成了书房,两边打通。所以他的卧房同书房是连在一起的,西侧摆了三面墙的书籍。
他带着人往中.央的桌子走去。
“放在这?”江南萧眼神掠过桌子。
香楠桌木微微带紫而富有清香,桌面干净整洁,无半点杂乱。桌角还置放着一个小型书架,上面亦摆放得一丝不苟,看得出主人的喜爱。
江望津随意道:“哥你随便用就好。”他其实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东西分享出去的人。
但倘若那个人是长兄,如此江望津就觉得并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他愿意分给长兄。
江南萧瞥他一眼。
少年神情自若,似乎觉得分享自己的领地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并对此毫无自觉。
江南萧把东西放到了另一边的小桌子上。
江望津不由一顿,他感觉到江南萧的意思,见状亦没有再多问。
说起来,二人虽明面上是兄弟,关系却实在算不上紧密,真正亲近起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而已。
这件事放在江望津这里是因为死过一回,大彻大悟,可看在长兄眼里,他这样的忽然亲近是该防备点才是。
江望津垂眼。
江南萧目光游移,片刻后在心中叹了声,“我还有东西要拿过来,占的地方会比较大。”
江望津慢慢朝他看去。
江南萧和他对视,“你的书桌,我要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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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入夜,江望津躺在榻上,睁着眼在昏黄的烛光摇曳下盯着头顶的床幔,许久都没能入睡。
今日下人们收拾完隔壁的厢房时天色已晚,江南萧便没有把从自己那搬来的一应物什归置过去。所以,现在江望津的房间西侧放满了长兄的东西,包括那张他平日里用来写字读书的书桌。
江望津一闭眼,脑海中还能回想起长兄说那句‘我要用’时的模样。
长兄……果然是看出来了。
江望津有些好笑,笑自己那么大个人,在长兄面前总也禁不住做出那么幼稚的情态。
不过是不用书桌罢了。
但,在长兄妥协时,江望津还是难忍喜悦。
分明上一世也曾位列公卿,弱冠之龄便官至于此,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定国公——可也是在位最短的。
眼下,当年朝中老臣众口一词的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此刻却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开心得睡不着觉。
他果然错了,且大错特错。
原来他一直应该依赖与信任之人,从他出生起便伴他左右,但他却曾与之决裂。长兄明明那么好,即使是以两人现在并不能称之为亲近的关系也愿意迁就他,照顾他。
江望津眼睫扇动,他也还要更加尊敬爱戴长兄才是。
想罢,江望津缓缓合眸,逐渐陷入睡梦当中。烛火不知何时熄灭,屋内唯一的一丝光亮就此暗下,今日无月,有的只是无尽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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